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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东莱轶事 1（第1页）

上午七点整，位于钟楼街六号东莱县供销合作社的大铁门准时打开，一个身穿一套已经发白掉色旧军装的老头，手里拖着一把竹扫把，一瘸一拐地清扫着大门口的杂物，不一会功夫大门口已是干干净净，老人满意的笑笑转身向值班室走去。

一辆破旧的建设牌自行车停在了老人身边，骑车的中年汉子支好自行车，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金鹿烟，抽出一支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老人，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大叔，麻烦问一下，买缝纫机是在这儿提吧？”

老人接过香烟看了看跟前一脸沧桑的中年汉子笑着问：“不错买缝纫机是在这儿提货，不过你有缝纫机票吗？光有钱没有票可不成。”

中年汉子赶紧连连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单据：“大叔您看看是不是？”

老人接过来看了一眼还给对方：“不错是缝纫机票，不过你来早了，县供销社七点半才上班，你到我值班室里等会儿吧。”

中年汉子千恩万谢地推着自行车跟在老人身后走向值班室，边走边叹着气说：“唉，家里大儿子谈了个对象，人家媒人说了想结婚必须要有三转一响，没法子只好四处求人，手表、自行车、收音机在乡供销社买到了，可缝纫机没货，多亏亲戚帮忙才弄到这张票。”

值班老人苦笑着说：“没办法，可怜天下父母心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值班室。

随着上班时间的临近，三三两两的供销社干部职工陆续走进了办公大楼。来买缝纫机的中年汉子也在看门老人的指点下快步走进了销售科的办公室。

七点二十五分，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缓缓驶进了县供销社大院，稳稳地停在了办公楼前。看大门的老人许多年后对于当时的情形仍旧记得清清楚楚，毕竟那辆乌黑锃亮的高级轿车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整个东莱县里只有两辆七八成新的上海轿车，分别是县委一把手和县长的专车。即使是地区供销社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时乘坐的波罗乃兹进口小轿车，绝对也无法与眼前的这辆车相提并论。不知道这是哪儿的大领导来了，看门老人赶紧拖着残疾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办公楼里不少干部职工趴在窗户前，好奇地注视着轿车；几位路过的职工也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试图看清车里乘坐者的样貌，可惜贴着遮阳膜的车窗玻璃阻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开车的驾驶员推开车门出现在众人眼前，将近一米八的壮硕身躯在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衬托下，看上去愈发显得高大、魁梧，驾驶员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才迈步上前拉开了后面的车门，然后右手挡在车门上方低声说：“周主任，请。”

周国昌先是冲车里其他几位乘客笑着说：“我先上去了”，才走下轿车，伸手轻轻拍拍驾驶员的肩膀，低声说了句：“辛苦文涛了。”然后拎着已经用了四五年的那个旧人造革包迈步走向办公楼。目睹了眼前这一幕的供销社干部职工都吃惊地目瞪口呆，这，这不正是平日里素有‘老好人’之称的县社党委副书记、副主任周国昌吗？

周国昌没有在意周围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他一边沿着楼梯走向会议室，一边有些感慨地浏览着这熟悉的场景，或许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走进这座办公楼了，在县社工作这些年，给自己留下了太多的心酸回忆。

周国昌能够进县供销社工作，也算得上是领导们的关照，要知道计划经济时期，供销社不仅掌控着本地老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紧俏商品，还负责分配生产所需的各种物资，绝对要算的上当时最受欢迎的好单位了，只要是有点儿门路的基层干部，谁不想到供销社工作。

周国昌原本部队转业后分配到县武装部工作，先后担任过干事、乡武装部部长、作训科科长。七零年他奉命带领基干民兵到海边修建海港大坝，为了赶在雨季到来前完工，他和民兵们一连半个月吃住在海港大堤上。由于当时设备落后，除了几辆老旧的195拖拉机、根本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几乎完全靠肩扛手抬运送建筑材料，这么多天干下来参加建设的民兵们个个劳累不堪。

为了鼓舞士气地区、县里的领导们也都亲临建设一线，力争加快建设进度。虽然大家几乎拼尽了全力，可惜还是没有赶在雨季到来前完工。瓢泼大雨突然而至，为了保住建设中的大堤不被暴雨冲垮，所有人都冒雨奋战在工地上。由于雨天路滑、再加上驾驶员过于疲劳，一辆装满石料的拖拉机突然失控滑下了大堤，慢慢加速冲向了大堤下干活的人群，地区、县里的领导们也都在那里冒雨劳动。大堤上的人大声喊叫，提醒下面的人群躲避，可是暴雨中下面的人根本听不清呼喊声，眼看一场惨剧就要发生，正在半坡干活的周国昌看到下滑的拖拉机后，立刻扛起一根木桩冲了上去，他手疾眼快的将碗口粗的木桩垫在车轮前，当拖拉机压过时使尽全身的力气扛起木桩，利用车辆下滑的惯性以及大堤的坡度把拖拉机车头掀翻，随即后车斗也倾倒在了大堤上，车上的石料散落在四周，有几块更是重重地砸在了周国昌身上。

大堤下的人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周国昌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右臂、右腿骨折，肋骨也被砸断了三根。在医院整整躺了三个多月周国昌才痊愈。

为了表彰周国昌的英勇表现，地区党委授予他‘优秀革命党党员’的称号，县里也将他的行政级别由副科提为正科级，安排到县供销社担任党委副书记兼第一副主任，明确分工协助党委书记负责县供销社日常事务、分管供应科、销售科。

上任后周国昌主动提出自己对供销系统工作不熟悉，建议领导调整自己的分工，改为负责后勤、工会工作。于是县供销社就有了极其怪异的一幕，副书记兼第一副主任的分工却成了县社领导班子排名倒数第一。其实周国昌之所以这么做也完全是无奈之举，要知道县社领导班子成员大都是地区、县里领导的关系，自己一没后台二没关系，一旦手握重权绝对会招来别人的攻击，与其那样还不如安安分分当个挂名的第一副主任。因而周国昌在单位里从不介入其他领导的纷争，除了干好自己分管的工作，其余的时间大都是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读书、看报，偶尔练一练毛笔字，每次单位领导们之间出现纷争时，他都会及时予以劝阻、调停，时间一长也就成了单位里有名的老好人。

昨天尹平安厅长提出要收拾石大勇时，周国昌第一时间陷入了矛盾中。说实话对于那个飞扬跋扈的石大勇，周国昌一直是敬而远之，尽量不跟他打交道，即使是自己四处借钱给儿子治病时，也从没跟他开过口。那个家伙的做派连周国昌这个号称‘老实人’的也看不过眼，仗着有个当县委书记的姐夫，几乎每天都是坐着县委书记的专车来上班，一个月不到四十块钱的工资却每天抽着三四块钱一包的红塔山，整天仰着个下巴见了谁都是不理不睬的架势，只要看到长得漂亮的女职工就会舔着脸凑上去没话找话套近乎，平常工作上虽然啥也不懂却总是指手画脚的胡乱指挥。可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周国昌从来也没想到，孙书记住院、石大勇临时主持工作后，却像个疯狗一样故意处处针对自己。自己在县社工作这些年，凡事都小心谨慎、处处忍让，到头来却无缘无故被人欺侮，即使是个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自己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当听到尹平安他们要找石大勇的麻烦时，周国昌兴奋之余却又有些担心其中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于是他特意去向南宫云天请教。

听完周国昌的讲述后，南宫云天微笑着摆摆手：“国昌，尹平安他们这么做除了向你示好，肯定还有别的目的。不过你完全没必要过于担心，只要记住一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那个忘恩负义的秦国光、狗仗人势的石大勇连我都想收拾他们。你是泰儿的亲生父亲，政府方面不给个满意的交代我也不会答应。”

虽然南宫云天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清楚这些部委官员的意图，可是他知道对方绝不敢有丝毫恶意，否则由此而产生的严重后果可不是他们这几个小人物能够承担的起。而且南宫云天一直在考虑，自己带着泰儿回美国后，对周国昌一家留在国内还是有些不放心，即便是华夏政府高层清楚自己与周国昌一家的关系，可谁又敢保证不会有人在利欲熏心之下铤而走险？毕竟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呀，万一有人心存侥幸弄出不可收拾的状况，那自己可就真的对不起宝贝义子了，思虑再三南宫云天觉得还是应该防范于未然，除了安排得力人手负责安全事宜，还要采取主动威慑一些宵小之辈。尹平安他们的举措或许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可是在南宫云天看来威慑力远远不够，当然了以这些人的能力也不可能弄出太大的动静，真正的‘立威’还得靠自己来安排。想想自己远走海外三十多年，或许已经很少还有人能记得‘南天血屠’这几个字了，这些年已经好久没有亲自动过手了，如果有必要南宫云天并不介意再让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涨涨记性，一时间南宫云天感到有些热血沸腾。

当南宫云天还在为确保周国昌一家日后生活的平稳而考虑‘立威’时，根本没有想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人已经在打着他的心思。

这是一栋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四层楼房，两米多的水泥院墙上拉着半米高的铁丝网，幽黑的大门几乎很少打开，两侧手持钢枪、神情严肃的站岗哨兵认真的担负着警戒。

一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青年健步走到三楼一间没有悬挂任何标志的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帽才轻轻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进。”军人推开房门冲正在办公桌前批阅公文的一位五十多岁的秃头男子立正敬礼：“报告首长，云雀发回情报，目标仍在东莱武警黄金支队招待所，今天上午曾外出、中午前返回，据云雀分析目标近期可能动身回京。”

男子抬手抚摸者自己油光锃亮的脑门沉声吩咐：“命令云雀严密监视，一旦目标动身即刻通知行动队在其回京途中择机动手，注意一定不要惊动随行的政府方面的人员，如果没有机会即使放弃任务也不要打草惊蛇。”说完摆了摆手，青年军人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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