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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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高大威严金光浑厚，仿佛随时会铺天盖地轰然倾倒的神像，只需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惧意，仿佛只要你不屈膝下跪全心皈依，下一刻便会金刚降怒雷霆万丈，将你当头压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凤凰穿过空旷得让人心生畏惧的金砖大堂，站定在其中一座尊者像前，拈香礼拜，退后半步。那尊者像前金光顿显，在虚空中缓缓勾勒出一座高越一丈的莲花台，上面端坐着双手合十容貌威严的跋提尊者。&ldo;你终于来了，凤凰明王。&rdo;尊者敛神端坐，微微俯身一礼说：&ldo;我以为你再也不回天道了，那周晖在外面等你？&rdo;他没有用&ldo;那头魔物&rdo;而是直呼周晖的名字，让凤凰眼神微微一动，同样回了一礼：&ldo;是的。前段时间因为阿修罗王无礼，令我误解了尊者的旨意……&rdo;跋提尊者摆手以示无妨：&ldo;所以殿下回到琉璃天来见我，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吗？&rdo;凤凰默然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ldo;我最近脾性暴躁，突发神智全失，某天甚至欲置周晖于死地……&rdo;那是一天深夜在床榻上，凤凰在激烈的冲撞中神志模糊，突然心底毫无预兆涌上一股强烈的暴躁，瞬间化作火流通过四肢百骸，让他猛然睁开眼睛。其实凤凰对于痛苦的忍耐力是非常高的，在肌肤相贴的火热拥抱中，再剧烈的疼痛他都可以默默忍受，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然而在那一刻，猛然爆发的忿怒之心甚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仿佛突然有人控制住他的身体，刹那间就把周晖一推。周晖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刻扑上来抓住他，嘶哑问：&ldo;疼了吗？有多疼？&rdo;凤凰直勾勾盯着他，竭力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当他恢复神智的时候就只见床榻翻倒，满地狼藉，小木屋几乎被毁损大半。而他自己手中握着刀，被周晖紧紧按在地上抓住手腕，满身冷汗几乎浸透了衣袍。&ldo;怎么……怎么回事？&rdo;凤凰茫然道，紧接着发现周晖胸膛到腹部有几条长长的抓痕，深可见骨，差点就把他内脏都抓出来，鲜血混合着碎肉流了一地。凤凰霍然翻身坐起：&ldo;周晖！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rdo;周晖却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把他抱在怀里，颤抖着拍他被冷汗浸湿的背：&ldo;没事，你刚才昏过去了……没事，没事了……&rdo;事后凤凰才知道，那天晚上失去意识后他突然开始发疯一般的攻击周晖，招数凶狠而面孔木然，就像是被人操控的玩偶，所有一切都是自己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干出来的。如果周晖反应稍慢一些，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周晖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却没说什么，每天都变着法子逗沉闷的凤凰开心。他仿佛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几天之后就重修了小木屋，从红魔林中扛了数十根硕大的原木回来砍锯、搭建，以此来向凤凰证明那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已经快痊愈了。在他这样的表现下，凤凰虽然内心惊惧，但表面上还能勉强保持平静。直到数天之前的深夜，同样的事情竟然又发生了一遍。凤凰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每次丧失神智都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跋提尊者也没多问，沉吟片刻后道：&ldo;我上次传殿下回须弥山，就是因为想起了相关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你魂魄虚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神智可能会被另一个人操控。&rdo;他没有说是谁，但凤凰瞬间就明白了，脸色顿时一变：&ldo;他想杀周晖？&rdo;跋提尊者阖目不答。&ldo;不，释迦若存心要杀周晖的话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rdo;大殿中陷入静寂，尊者默然半晌，似乎欲言又止。&ldo;……我不知道，&rdo;他终于承认：&ldo;我修佛万年，深觉参透佛心，但自从上次佛祖入不周山将你带回三十三重天后，我就越发觉得，佛祖似乎有哪里越来越不一样了……&rdo;尊者顿了顿，道：&ldo;尤其是……在和殿下你相关的事情上。&rdo;凤凰微微怔愣。佛堂中檀香缭绕，如同无形的云烟。天道佛堂一直是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四恶道的白山黑水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周晖那位于不周山上简陋的小木屋，在这样富贵庄严的宝塔前，估计连做茅房的资格都没有。然而当凤凰站在这覆盖整座佛堂的纯金地砖上，周身缭绕着人世罕见的珍贵檀香时，却感觉到全身发冷。&ldo;恕我直言，&rdo;尊者温和道，&ldo;殿下动了凡心，是真爱那地狱魔呢，还是因为他游离于因果之外，是你命中注定之人的缘故呢？&rdo;那一刻突然出现在凤凰脑海里的不是雪宝山巅神殿万古风雪，而是不周山荒凉的平地上，那座开满了红色修罗花的简陋小屋，以及一个个在剧痛中又火热而真切的拥抱。&ldo;……我不知道，&rdo;凤凰喃喃道，&ldo;我还……不知道。&rdo;尊者看着地上的凤凰。这样拥有大智慧大圆满的人，眼中一直是大彻大悟充满慈悲的，但此刻的迷茫却并不比凤凰少半分。&ldo;殿下，若你坚持留在地狱的话可能会造成更不可预料的后果，如果你再被控制，很可能真会失手杀死周晖；而如果周晖自卫而伤害你，又会被天谴直接劈成齑粉。&rdo;尊者说着叹了口气，道：&ldo;为今之计，不妨先回须弥山平息此次风波，日后如果实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可以封住六识，隔绝魂魄，也可以杜绝被控制的可能……如何呢？&rdo;凤凰呆呆站了一会，心头一片空白。半晌他轻声道：&ldo;我再想想吧。&rdo;&iddot;碧海云光宫之外，九丈高台。周晖坐在白玉台阶上，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拄刀，心不在焉望向脚下翻腾的云海。锦衣银发的雪山神女从台阶下缓缓走来，经过周晖时脚步略顿了顿，眸光流动，笑吟吟问：&ldo;在等凤凰明王？&rdo;周晖认出她是战场那天站在城楼上的那个女人，也知道她据说和凤凰有婚约，眼皮懒洋洋的挑了一下：&ldo;什么事？&rdo;&ldo;没什么，就看看地狱魔原来是这个样子。&rdo;雪山神女上下打量周晖一眼，目光在他结实的肩膀和手臂上流连不去，笑道：&ldo;我也去过地狱血海，知道阿修罗部族只有女子妖娆动人，男人大多丑陋，只是没想到魔物修成人身倒是这么英俊的样子……你见过阿修罗女吗？&rdo;&ldo;见过，怎么？&rdo;神女语气略带挑逗：&ldo;与我相比又如何？&rdo;话说到这里，再不明白的就是傻子了。周晖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荒谬，但紧接着，魔物本能中的投机和狡猾让他心底掠过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方案。&ldo;……阿修罗道归根结底是魔道，&rdo;他顿了顿，懒洋洋道：&ldo;你是天道神女，为什么和她们相比呢？&rdo;雪山神女纤纤素指抚过眼角，似乎听到了自己最满意的回答，露出了妩媚又充满风情的笑意。&ldo;你倒是会说话，难怪打动了凤凰明王……知道么？你眼光不错，凤凰明王的魂魄真炎臻粹，对修行至佳，连我这种等级的天人有时都很眼馋呢。&rdo;她俯身近距离盯着周晖的眼睛，这个角度露出一片娇嫩的胸脯，简直白得耀眼：&ldo;正因为如此，须弥山不会放任凤凰明王在地狱待太久，你可要做好准备‐‐抓紧时间好好修行吧，帅哥。&rdo;周晖目光微变，却只见她极为挑逗的对自己眨了眨眼，起身擦肩而过。周晖眉心一跳，猝然回头，果然只见远处佛堂里跋提尊者已经不见了，凤凰正回过头望着这一切。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刚才的情景一定尽收眼底。雪山神女步伐娥娜，迈过佛堂高高的门槛，袅袅婷婷走向凤凰明王。她似乎含笑说了几句什么，凤凰望了眼周晖，摇摇头。神女却面色不变，微笑着继续劝说，大概有半盏茶功夫才见凤凰点头简短的回了一句，越过她走出佛堂。周晖向他身后望去，恰逢雪山神女的目光投视过来，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带着性感挑衅的微笑。&ldo;我刚才只是……&rdo;周晖迎上前解释，但紧接着被凤凰打断了：&ldo;我可能需要回一趟须弥山。&rdo;周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雪山神女，面色微微变了：&ldo;为什么？&rdo;他的忧虑其实很明显，但凤凰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ldo;……须弥山上有些事情……&rdo;他轻轻地道，&ldo;我必须去解决完了，才能回地狱……&rdo;&iddot;凤凰回到须弥山的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其实对凤凰这样跪经能跪数百年的人来说，几天和几年都没什么分别，岁月对他而言是纷乱而又静止的。他经常会在冥思中忽略时光的流逝，反正神殿中只有他一个人，就算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不出现，都没人会注意到他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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