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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项比赛,不分年级,大家一起上起跑线,一起出发,男女分算成绩。燕七光荣地和武玥一起被健体课的先生杜朗选为了代表梅花班参加本项目的队员。四月初六星期六这天下午,细雨霏霏,一众参加长距跑的男女学生齐聚腾飞场,在围观群众的欢(性)腾(zāi)鼓(lè)舞(huo)中,摩拳擦掌地准备出发了。烟雨一滴水里三千世界,一段路上两生……“燕小胖你行不行,要不要我带你?”元昶从准备出发的人群中挤到燕七面前坏笑着道。“不用,你好好跑。”燕七哪敢让他带啊,那跑起来还不跟法拉利后面拉着一破二八自行车似的?“那我可不等你了啊,”元昶笑嘻嘻地道,眼睛里是无比的自信,“拿了头魁我请你下馆子!”“好的,我就全指着你了。”燕七道。“喂喂,你俩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吧。”旁边有人插话进来,“武五可也参加了呢。”“咦,武十你也参加啊。”燕七给这人打招呼。“……我武十一!你眼呢?!”武十一吼道。……你武家兄弟姐妹四十六个记不清所以怪我咯?!一声哨响,众人齐齐安静下来,纷纷立到腾飞场跑道上的起跑线后,这就要开始了,场边观众们情绪很是激动,然而都屏息凝听着,便闻得“duang”地一声震天价锣响,参加长跑的学生们登时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蜂拥而出,先跑过一条直道,而后冲出腾飞场,沿着早已按路线插好的路标的指示向着书院大门外跑去。观众们齐声发出呼喊,目送着参赛者们跑出了腾飞场后,面对着空荡荡的场地倒是生出一种空虚感来,不过好在马上要开始进行的是一些表演性质的趣味比赛,比如两人三腿赛跑了,蒙眼跳远跳高了等等,用以打发这等待优胜者归来的漫长时间。大批穿着绣有“锦绣书院”字样衣服的学生奔跑着涌上街道,这情形附近的居民并不陌生,因为锦绣书院每年都会来上这么一遭,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学生们在举行竞技会,纷纷会意地让开通路,也有站在路边给学生们鼓掌加油的,甚至还有跟着一起跑的。实则这也是书院为了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一种手段,让学生们穿着绣有书院名字的衣服满大街跑,跟做活广告没什么两样,否则干嘛不直接拉到城外去比呢,非得穿街过巷的引人观瞻。燕七混在闹哄哄的学生堆里跑上了街道,元昶从一出书院大门就向前蹿得不见了踪影,武玥也早冲到了前头去,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学生们之间已经渐渐拉开了距离,为了防止学生们偷奸耍滑,书院在沿途每隔一段的路标处都设有一名监督比赛的学生,每名参赛者都要从这些督赛手中取到一张凭条,等到达终点时要检查过凭条是否真实、数量是否够数才能计入成绩。燕七不紧不慢地匀速跑着,沿着琉璃沉碧般的芝兰河一路向西,天色有些阴,像是没有化匀的天青色颜料深深浅浅地抹在头顶,脚下沉笃的石板路泛着水光,倒映出白墙黑瓦屋脊连绵,大团红紫蓝白的绣球花由夹径枝丛中探出头来,微微地点头摇曳。轻雨纷飞,蛛丝般凉凉地被细风吹在脸上,湿气沾肌,浸开了毛孔,由身到心都觉得无比通透润贴。真是个好季节。烟雨如墨,繁花胜雪。难怪人人都喜欢沾染红尘,耐不住世外岁月。燕七在狭长的石板路小巷中穿行,两侧是幽谧的高墙深院,树影花枝探出墙来,带着自赏自怜的经年寂寞。这巷子太长,这寂寞太多,以致雨丝烟片都消散不开,浓浓地交织在冷巷深处,迷离地一团,让人看不见尽头。燕七跑入雨雾,一滴水里三千世界,支离破碎地拂散在脸上。上一次在这样的雨中奔跑,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有白墙乌瓦,没有花影缭乱,只有铺天盖地的灰冷与腐臭,头顶上是枯枝虬结,脚底下是寒土泥泞,她漫无目的的跑着,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掉。然后她就真的死掉了。倒在泥地里,枯叶裹身。临死前眼里所望见的天空就是现在这样的颜色,青的,灰的,白的,轻描淡抹地匀成一张谁的面孔。她问这面孔:为什么?可惜没有等到答案,因为她死了,睁着眼睛,雨水落进去,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哭。燕七跑出了长巷,眼前一派柳暗花明,隔街是比檐连脊的红楼翠馆,雕花栏杆里碧衫红袖的姑娘捏着帕子赏街雨,隔壁的月洞窗子飘出缠绵婉转的梅花腔,呢呢哝哝吟唱着不知真假的郎情妾意。有人在窗里轻笑低语,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调情,一株开得盛大的西府海棠遮了半边窗洞,忽然一条绣了缠枝合欢花的绯色汗巾子被谁扔了出来,正挂在了海棠枝头。“坏人!还不快与我取回来……”一声娇笑滴漓漓地响起,接着是一阵环佩响动。窗口处于是多了一个人,披散着头发,举动慵懒,探出半边身子去折那挂着汗巾子的海棠枝,雨丝落在荼蘼白的丝袍上,晕染出点点的天青色。折下花枝,少了一片掩映,燕七就对上了这人的一张脸,这人也看见了她,笑眼微挑,目光放肆,仿佛对什么都极有兴趣,又仿佛对什么都毫不在乎。这人冲着燕七挤了挤眼睛,身影消失在了窗口。燕七确信自己跑错了路线是一炷香后的事了,从那条暗香盈鼻的街上转出来,前前后后看不见任何一名锦绣书院的学生。回过头来仰脸瞧那小街口上架的石牌坊,却见刻着“桃浅街”三个字。“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那梅花腔远远地飘出来。桃浅街是京城著名的青楼楚馆汇聚地,锦绣书院绝不可能将跑步的路线定在这里。十里路的赛程对于燕七来说并不算长,腾飞场周长四百米,她差不多每天都要在武长戈的指示下跑上十圈。很快绕上了回程路,偶尔会超越一两个亦在折返的男子参赛者,男子比赛的路程是二十里,跑到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筋疲力尽,燕七看见好几个在路边猫着腰蹶着屁股停下来粗喘的男学生,女学生已经很难看到,不过燕七确定武玥跑在自己前头。同几个男学生一起冲进腾飞场的时候,燕七瞅见武玥已经到达了终点,元昶武珽武十一,以及好几个男生都早早到了,嘻嘻哈哈地正自说笑,观众们对于所有有勇气参加长跑的学生都不吝掌声,不管是不是本班人员,一律热烈相迎,燕七便在这铺天盖地的掌声里光荣地跑过了终点线,元昶在那厢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有你的,燕小胖!”武玥上来给燕七递巾子,喘息还未平复,脸上略带着些遗憾:“我只得了个第四,女子头魁是谢霏,我九姐得了第二。”“不错啊,你才刚入学就能得第四。”燕七道。拿着手中的凭条,燕七去裁判处接受检查,结果一数,少一张。“少了落英街的那一张,”裁判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燕七,“是不是抄近路了?”“我跑错了路线,”燕七如实作答,“从桃浅街穿过去的。”裁判不由睁大了眼:桃浅街是干嘛的暂且放到一边——这小胖子是不是傻?人都是想法子抄近路,她怎么反而绕远路啊?!那桃浅街比落英街至少远出一里地去呢!……不过就算这样还能在女子组里第五个到达,速度还真不慢。可惜啊,少一张凭条,跑得再快这成绩也不能算,苦逼的小胖子,十一里地,白跑了。白跑就白跑了吧,权当减肥了。燕七倒是看得开,和武玥一起往本班所在的观众席上走。走到场边时遇上了抱着胳膊立在那里的武长戈,淡淡扫了燕七一眼,道:“希望你没忘了我的话,腿上的沙袋除吃饭睡觉沐浴,平时一律不许摘。”“说好的彼此信任呢?”燕七往上拽了拽裤腿,露出沙袋一角。武长戈不再理会她,燕七继续往观众席上走,没注意到武玥还目瞪口呆地石化在原地。长跑项目完毕后,本届全书院竞技大会也就几近结束了,最后是颁发各项目获得前三名的奖项,并且还会奖励学分,头魁每人奖一匣上好的松烟墨,第二名每人一刀精制玉版宣,第三名每人两支湖笔。最后宣布的是集体成绩,本班所有参加比赛的学生所获得的名次换算成分数相加,总成绩位列年级第一的班级也有奖励可拿。据说每年的集体奖励都有不同,去年是综武大赛的决赛“门票”,今年么——“葱茏山三日游!”获得绣院一年级集体成绩头名的梅花班的女孩子们一下子乐翻了。别说是她们这样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了,就是她们的学兄学姐们平日也鲜少有机会能够去到京都以外较远的地方游玩并宿夜,对于这样的一个时代,旅游算得是除宴饮聚会之外最让人期待和喜爱的一种娱乐项目,好奇心和新鲜感,永远是人类不分年龄而具有的共同特性。梅花班以及各年级获得头名的班级接收到来自其他班的同窗们投射过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这其中就有燕五姑娘的那两道,恨恨地盯在燕七的胖脸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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