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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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课后，朱寿杨昌回了前头，宋殊去了书房。日近晌午，庄夫人打发身边丫鬟请他过去用饭。宋殊放下书跟了过去，一进后院，便见堂屋里坐了两个人，庄夫人面南坐于主位，旁边一个白衫绿裙的小姑娘正侧头跟她说话，左耳挂着的碧玉耳坠儿轻轻摇晃，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大概是庄夫人跟她说了什么，小姑娘忽的扭头看向他这边，明眸皓齿，嘴角笑容未消，恍惚连天碧叶中粉荷初绽，明丽动人。宋殊脚步微顿，没想到她换了女装还挺好看的，少了吊儿郎当劲儿，多了明媚俏皮味儿。察觉男人幽幽的注视，唐景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男装穿久了，乍然换上裙子她自己看着都别扭，不知道宋殊等人会不会笑话她。庄夫人笑眯眯地看看两人，招呼宋殊坐她左手边，等宋殊落座，她笑着问他：&ldo;阿玉一直嫌她这副打扮看着奇怪，豫章你看如何？&rdo;唐景玉更尴尬了，垂着眼帘不敢看对面的男人。宋殊也没多看她，朝庄夫人道：&ldo;挺好的，男装时不显得，这样看阿玉倒更像师母了。&rdo;没有直接点评好看与否。唐景玉顿觉自在了很多。宋殊真若夸她好看，那也是碍于情面奉承老人家呢，还不如这样敷衍更顺她耳。庄夫人笑笑，没再逼宋殊说更多。菜上齐了，三人说笑着用起饭来。庄夫人上了年纪用的不多，慢条斯理的，顺便观察两个晚辈，很快就发现宋殊一眼都没朝唐景玉那边看过，即便是两人说话的时候。庄夫人心情大好，舀了一勺汤喝。好端端的，他若心里没鬼，何必不敢看她家阿玉呢？☆、唐景玉跟宋殊一起出去送庄夫人时，才算是真正以女装样貌在灯铺众伙计们面前露面。她性子活泛，又嘴甜会说话，来灯铺后从钱伯到几位制灯师傅到各种伙计她都混了个脸熟，所以那些伙计们看到她都纷纷侧目，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仿佛此时才相信唐五真的是个姑娘。唐景玉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的打量，只有钱进的态度让她胸口攒了一团火！庄家马车一走，唐景玉便狠狠瞪了钱进一眼：&ldo;刚刚你那眼神什么意思？&rdo;钱进往宋殊旁边躲，故作不解：&ldo;我什么眼神啊？&rdo;唐景玉气得找不到词形容，指着他质问：&ldo;那你为何一看到我就背过去偷笑？别说没有，我都看见了！&rdo;&ldo;我没偷笑啊！&rdo;钱进颇为委屈地辩解，&ldo;我没想到你换了裙子还挺好看的，扭头是怕你见了我惊……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怕你看到我惊艳的眼神太臭美了！你可别冤枉我，你是女的，姑娘家穿裙子天经地义，我有啥好笑的。&rdo;钱进说的是实话，他真觉得唐景玉这样打扮好看，他也不知道那会儿为啥就忍不住想笑。怕唐景玉纠缠不清，钱进撒腿跑了。唐景玉越发觉得他心虚，对着他背影大叫：&ldo;你就笑吧！别指望我请你去东盛楼吃饭，请谁也不叫你！&rdo;&ldo;好了，姑娘家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rdo;宋殊低声训斥道。唐景玉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气冲冲回鹤竹堂了，故意走得很快，把宋殊落了一大段距离。走到鹤竹堂院门前，想到朱寿杨昌，唐景玉又折向了分竹篾的院子。此时已近黄昏，这边也散工了，唐景玉过去的时候恰好撞上杨昌朱寿并肩从里面走了出来。唐景玉豁出去了，昂首挺胸站在一簇翠竹前等他们发现自己，眼睛在二人脸上转圈。铺子里突然多出来个姑娘，不少伙计都看到她了，认出是熟人，猜到她是来找谁的，伙计们打声招呼也就走了，只有杨昌朱寿朝她走来。杨昌惊讶过后就笑了，&ldo;唐五，你，你穿裙子挺好看的啊，差点认不出来了。&rdo;他笑得和善，一听就是真心话，唐景玉被钱进激起的羞怒顺了些，&ldo;还是杨大哥好，知道夸我，钱大哥只会笑话我，气死我了。&rdo;杨昌哈哈笑，&ldo;别理钱进，他故意欺负你呢。怎么样，今天手好点了没？&rdo;几人里面他最像兄长，唐景玉晃晃手，人也放松下来了：&ldo;好多了，你们呢，这两天没伤到手吧？伤了的话找我，我那里有药。&rdo;今天外祖母请了郎中过来，给她补身子的养手的祛疤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药，临走之前还给她留了五百两银票说是先花着，往后她成亲再给她添一大笔嫁妆。唐景玉现在哪里有花钱的地方啊，衣食住行全被庄夫人宋殊包了。宋殊那边，他没给她银子花，但各种调补食材都被他揽了过去，若不是庄夫人坚持，他连药材也想替她出钱。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人情关系，唐景玉不好拒绝，再说宋殊有钱，既然外祖母都劝不住，他想照顾她就照顾好了。至于庄夫人那边，老人家说了她用的全是私房钱，跟庄家没关系，唐景玉就更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一下子变成有钱人，唐景玉不会大手大脚的花，但力所能及之处，她愿意帮帮她的朋友。杨昌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ldo;我皮糙肉厚的，划破手也没啥，朱寿皮嫩，你问问她吧，我先回去了啊。&rdo;知道朱寿跟她关系更亲，杨昌瞅瞅傻愣愣的朱寿，识趣地让他们说说悄悄话。唐景玉没看出杨昌眼里的深意，瞅瞅朱寿的手，仰头问他：&ldo;那你用不用啊？&rdo;朱寿就跟没听见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恢复女装后第一次被个男的如此盯着，眼里的惊艳又毫不遮掩，唐景玉脸皮再厚也有点受不住，偏偏还压不住心里的得意和欢喜，便扭头往回走，小声嗔他：&ldo;看什么看啊，又不是没看过，不就是换了身衣裳吗？&rdo;&ldo;唐五你这样真好看。&rdo;朱寿呆呆地跟着她，过了会儿才由衷夸赞。唐景玉知道他不会说假话，可还是忍不住转身问道：&ldo;真的好看吗？&rdo;她想知道别人眼里的自己到底如何。外祖母喜欢她，当然会夸她好看，几个丫鬟那是奉承，杨昌说的是客套话，只有朱寿，他就跟孩子一样，他绝不会撒谎故意讨好她的。&ldo;真的。&rdo;朱寿走到她跟前，低头看她，从她头顶的赤金彩蝶簪子看到她耳朵上的碧玉坠子，再看她明亮如水的桃花眼，最后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细腻脸庞喃喃道：&ldo;原来你是姑娘，所以脸才这么细的。&rdo;唐景玉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扑哧笑了，指着他脸道：&ldo;你脸也细啊，不信你回屋照照镜子去，这个可不分男女的。&rdo;朱寿不信：&ldo;我照过了，没你的好，还有你手也比我的好看。&rdo;他抬起手，举到唐景玉右手旁，&ldo;你看，你的比我的小，手指也……啊，师父来了。&rdo;他面朝鹤竹堂那边站着，因此最先看到宋殊。唐景玉背后一凉，急忙放下手，趁脚步声靠近之前小声叮嘱朱寿：&ldo;一会儿你别说话，都听我的！&rdo;朱寿习惯听她的了，受她语气感染，他也很轻很轻地&ldo;嗯&rdo;了声。唐景玉这才转身跟宋殊打招呼：&ldo;掌柜来看朱寿他们干活吗？我也想看看的，可惜他们都干完了，我只好问问朱寿他练得如何了。&rdo;朱寿吃惊地看她侧脸。唐景玉一心对付宋殊，并不知道同伴的表情拆了她的台。宋殊停住脚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脑海中却是刚刚转过来时透过稀疏翠竹看见的一幕。那边的伙计们都走了，周围一片静寂，翠竹下年纪相仿的少年姑娘含笑对立，一大一小两只手快要挨上了，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她还跟他撒谎。是喜欢朱寿不想让他知道吗？怕他管她？&ldo;说完了吗？说完了随我走，要开饭了。&rdo;宋殊没有多问，转身走开。唐景玉长长舒了口气，她跟朱寿问心无愧，就是怕宋殊误会又来管她。她转身跟朱寿道别：&ldo;我走了，你也回去吧，明天我就去书房了。&rdo;&ldo;你手好了？&rdo;朱寿疑惑地拦住她，低头看她手，&ldo;师父说你手好了才能继续上课的。&rdo;&ldo;学画画一只手就行了，没关系的。&rdo;唐景玉晃晃右手道。她才没把宋殊的话放在心上，今天外祖母过来，她不必反对他，明天外祖母不来，她不去灯房还能做什么？朱寿很高兴，目送唐景玉转弯，他才走了。那边宋殊走得并不快，唐景玉很快就追上了他，但唐景玉没有上前，保持五步距离走在宋殊身后，暗暗琢磨如何劝宋殊准许她明日便开始听课。一直走到后院堂屋落座，两人都没有说话。很快小丫鬟们就把饭菜端上来了，知夏在一旁看着，等所有的菜都摆齐了，她也走了，只留两个主子单独用饭。老夫人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她跟品冬心中有数，当然不会在跟前碍眼，可惜她家姑娘好像还没开窍呢，这要是换成庄家那位姑娘，早就殷勤给宋公子夹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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