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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人（第1页）

&esp;&esp;袋中人

&esp;&esp;“您老找人吗？”

&esp;&esp;“我住店。”米文信说。

&esp;&esp;一大早来住店的也有，掌柜不以为意，只拉长了声音喊：“招呼客人哪！”

&esp;&esp;“来了，来了！”有个伙计奔了上来，对米文信略一打量，随即赔笑问道，“您老尊姓？打哪儿来？”

&esp;&esp;“我姓米。从三原来。”

&esp;&esp;“我叫刘二。米大爷的行李在哪儿？”

&esp;&esp;“我没有行李。”

&esp;&esp;“牲口呢？”刘二指着拴在店门外一棵歪脖树上的黑驴问，“那是您老骑来的吧？等我把它先牵到槽头上去，再来招呼您老——兵荒马乱的，畜生比人值钱，一转眼就叫人牵走了。‘马鹞子’的部下——”

&esp;&esp;“刘二！”有人大喝一声，倒把米文信吓一大跳，转脸看时，但见掌柜怒容满面，“你要作死啊！简直就是溺壶嘴，不管臭不臭，别别别倒个没完。”

&esp;&esp;米文信知道，就是为刘二提了“马鹞子”三个字。他也有些怕事，看一看四周，没有谁像“马鹞子的部下”，替刘二也替自己放下了心。

&esp;&esp;再看刘二时，他吐一吐舌头窘笑着。“米大爷，”他一面顺手摘下一把掸土的布掸子，一面招呼，“您老跟着我来！”

&esp;&esp;“小二哥！”米文信喊住他说，“慢一点儿，我有话。”

&esp;&esp;“是了！”刘二站住脚，“您老吩咐吧！”

&esp;&esp;“我要个单间。”

&esp;&esp;“单间有。”刘二把两手空空、旧袍布鞋的米文信又打量了一眼，然后用提醒的语气说，“房钱可不一样噢！”

&esp;&esp;“得多少钱一天？”

&esp;&esp;“价钱不等，得看大小。”

&esp;&esp;“小一点儿不要紧。”米文信略有些忸怩地说，“要独院儿的才好。”

&esp;&esp;这一说，刘二可又注意了，看他的二十岁不到年纪，肉白皮嫩，说话细声细气，还带着点儿娘娘腔，顿时“领悟”：乱世避难，常有幼妇少女，乔装改扮，避人耳目，所以要单间，还要独院。

&esp;&esp;“独院可没有了，我给你找个单间，有一道角门，开门出去就是厨房，”刘二略停一下说，“晚上要洗个脚什么的，用热水也方便。”

&esp;&esp;他的意思是不伺候“堂客”的洗脚水。米文信哪里会想得到他的七弯八转的心思，所关心的是房钱。“小二哥，”他怯怯地问，“那得多少钱一天啊？”

&esp;&esp;“五钱银子一天，带饭；不带饭，折半。”

&esp;&esp;“我不带饭。”

&esp;&esp;“主随客便，您老请！”

&esp;&esp;于是引入西跨院——是个狭长的院子，南北两对面，各有一明一暗、连在一起的两间房。米文信没有眷属，又没有行李，一个人住是太大了一点。

&esp;&esp;“您老住北屋吧。喏，”刘二推开一道角门，“这儿就是大厨房。”

&esp;&esp;大厨房正在炒菜烙饼，锅勺叮当，油烟弥漫，香味扑鼻。米文信咽了口唾沫，赶紧说道：“快把门关上吧！烟子大。”

&esp;&esp;“是啦！”刘二把布掸子递了过去，“您老自己掸一掸，我去沏茶。”

&esp;&esp;米文信掸净了一身黄土。刘二捧来一木盆洗脸水，水中坐着一壶茶，取出来斟上一杯，往米文信面前一摆，就待转身而去。

&esp;&esp;“小二哥，你请等一下，我跟你打听点事。”米文信又是未语先红脸的娘娘腔，“王辅臣的营盘在哪儿？”

&esp;&esp;这一问让刘二又吃一惊！王辅臣就是他刚才提到过的“马鹞子”，原任甘肃平凉提督，曾蒙当今康熙皇帝面赐设在御座前面的“蟠龙豹尾枪”，不想也跟着吴三桂反了，在宁羌杀掉经略大臣莫洛，一路往东打了过来。如今是两军对阵，定西大将军贝勒董额正驻西安。这像妞儿一样的“米大爷”，由清兵的地界过来，问王辅臣的营盘要干什么？

&esp;&esp;看到刘二青黄不定的脸色，米文信知道他误会了，这误会非同儿戏，只好红着脸又问：“听说有四两银子一个的——”他说不下去了。

&esp;&esp;“噢——”刘二对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完全弄拧了！这“米大爷”生得像妞儿，其实是地地道道的“爷们”。

&esp;&esp;“四两一个，四两一个！”营门口，王辅臣部下的一名小校扯开嗓子在招揽买卖，“交银取货，老少无欺。要买趁早啊！”

&esp;&esp;看的人多，买的人少。米文信有些拿不定主意，手里紧紧捏着五两银子，只踮起了脚往营盘里面张望——进营门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无数布口袋。口袋虽是一样大小，但看起来形状不一，有的直竖，有的横摆，有的蜷成一团。那里面是什么？米文信这样一自问，顿觉身子里面有股气力在向外顶，借着这股子劲，从人堆里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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