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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1页）

&esp;&esp;“山山生于王家，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但世人大多并不认同山山的想法。”

&esp;&esp;阳春的日光将他的皮肤映照得晶莹透亮，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线里，只听他轻声道：“此次苏峻之乱，陶侃、郗鉴、温峤三人为首功。陶侃、郗鉴晋位三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没有人有疑议。庾亮……原官不变，仍领中书令。”

&esp;&esp;“理由呢？”

&esp;&esp;“圣上说，此为社稷之难，非舅之责。”

&esp;&esp;想到昨天才祭拜过的坟茔，大病一场的父亲，一边流泪一边亲手缝制亡子衣物的母亲，王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还能保持冷静：“庾亮怎么说？”

&esp;&esp;“还能如何，当然是一再请罪，圣上不许以后，又想架舟船去东郡自我流放，不过被圣上派人将舟船给扣住了。”

&esp;&esp;王琅面无表情：“苏峻那么卖力搜捕都扣不住庾冰的船，圣上远在庙堂居然扣住了，不愧是圣上，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苏峻做不到的事。”

&esp;&esp;王悦没听懂她的冷笑话，但这话讽刺得近乎直白，他苦笑了下，微微摇头：“是我不好，不该在这时候影响山山的心情。不过入宫为女尚书一事，山山还是再考虑一下。”

&esp;&esp;他停了停，看向王琅，眸色认真：“当今这位圣上人品不差，是家父与我看着长大的，与元帝不是一类人。如果山山入宫辅佐，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君臣相得的佳话，等大家习惯以后，入主中宫也并非绝无可能，这对山山、对王氏都是一条更稳妥的道路，进退周旋的余地很大，山山也不用走得那么凶险辛苦。”

&esp;&esp;王琅没料到竟能从他口中听到人品不差这种评价，不由神情古怪。

&esp;&esp;皇帝从来不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esp;&esp;东晋王庾桓谢四家依次当轴掌权，王、庾、桓尽管政治目标不同，彼此争权夺利，但在压制皇权这一点上毫无异议。王敦、桓温娶司马家的公主，是驸马；庾亮将妹妹嫁到皇室，是外戚；然而王敦谋反，庾亮杀宗室之长，桓温行废立之事，三家心照不宣打压皇权。

&esp;&esp;唯有谢安对皇室极好，力排众议扩建宫室，主动交权约束子弟，始终保持对皇家的尊重。而皇帝对谢安也最差，晚年谢安因功高震主而备受猜忌排挤，以至于桓伊都看不下去当庭为谢安抱屈，最终在忧虑中病逝，与王庾桓三家的当权人不可同日而语。

&esp;&esp;想着谢安的“前车之鉴”，王琅心里更加郁结块垒，收敛表情冷冷道：“若能为宣王，孰愿为元姬？”

&esp;&esp;把荣辱性命交付给别人，总不如握在自己手上。

&esp;&esp;俱为一体

&esp;&esp;王元姬的祖父王朗对她评价很高，认为“兴吾家者，必此女也，惜不为男矣”。如果只希望她做皇后，就不用可惜她不是男子，可见走宫内路线是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esp;&esp;以魏晋之交的情况，无论王元姬愿不愿意，她都做不了司马宣王，时代环境没有给她施展发挥的空间，所以关键不在于愿不愿，而是能不能。

&esp;&esp;王琅的处境和王元姬时已经有了很大不同，皇权暗弱衰微，门阀共分天下，陟罚臧否

&esp;&esp;王琅身材秀拔高挑，年初在家测量时已有七尺，比哥哥王允之只差一指半，身高放在男子里也算中等偏上，用短剑不如长剑好看。王导根据战报里她使用的硬弓略略估算了她的臂力，但吃不准她能维持多久，选的钢剑长则长矣，剑身薄软细窄，入手握持轻松省力，王琅再一拔鞘，钢剑寒光如水，锋似凝霜。

&esp;&esp;她心中喜欢，上手挽了个剑花，熟悉剑身的重量和长度，很快就适应了这柄新剑。

&esp;&esp;王导不通剑术，但他见过的奇人异士太多，看王琅挥剑的姿势身随意动，如臂使指，便对她的水平有所了解。他是极善于因事的人，目光在婢女手中的羽扇上一转，当即有了想法：“这是昔年蒲元在斜谷口为诸葛亮所铸的钢剑，蒲元所铸兵器流传于世者约有数千口，其中以刀居多，剑则极少，我至今也只见过这么一口。今日琳琅舞剑助兴，我可以与琳琅打个赌。”

&esp;&esp;王琅抬头看他。

&esp;&esp;“剑停之前，琳琅若能让这枚白羽不落地，我便将这口蒲元剑赠予琳琅。”

&esp;&esp;他从婢女手中拿过羽扇，用笔刀割断羽扇边缘一管，将被分离的纤柔白羽执在手中，展示给王琅。

&esp;&esp;王琅略微偏头，黑眼珠在白羽与钢剑之间转了转，随后笑着下拜：“长者赐，不敢辞。如此阿琅却之不恭了。”

&esp;&esp;她手腕一转，将长剑背到身后，抬步走向大厅西侧。

&esp;&esp;为了观赏她的剑舞，大厅中的案几都被撤到边缘，以便在中间留出足够的空间供她施展。

&esp;&esp;她一路毫无犹疑地走到袁耽面前，迎着袁耽怔愣的目光抱剑开口，黑眸流丽：“听闻袁郎为人仗义，精于博戏，还请袁郎助我。”

&esp;&esp;袁耽眨了眨眼睛，脸色还带着困惑，嘴上却下意识应承道：“愿为公子效劳。”

&esp;&esp;王琅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拿起他身前案几上的酒杯，将甘醇的酒液顺着剑身向下倾倒，然后右手轻振剑柄，抖去多余的水珠。

&esp;&esp;袁耽的眼神变了。

&esp;&esp;王琅心里知道这名敢于身入敌营劝降的年轻人一定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不再后顾，返身走回王导面前行礼，身姿从容优雅：“阿琅准备好了。”

&esp;&esp;王导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执着羽扇扇柄的手向上一拨，手指松开，那枚被他捏在指间的轻盈白羽瞬间被扇到王琅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