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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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1页）

&esp;&esp;“是。一百多年前，人贩子用舢板船一船一船将少女运过来，几个月航程里，身体差一些的很难活下来。从前再健康的少女，到圣佛朗西斯科时几乎也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到达这里的当夜，体重越重的少女，中国人觉得她是无比健康且幸运的，可以经受更多折磨，不容易死亡，拍卖价格也越高。这行业太古老，许多习惯也承袭下来。”

&esp;&esp;西泽静静听他说完，突然轻声笑了，一脸不可理解，“八十五磅能卖几个钱？”

&esp;&esp;一阵缆车的叮当声，夹着风声，呜地过来了。那女孩子的母亲站在打开车门的台阶上，尚未及买好车票，女孩已经等不及攀住皮革拉手，站上缆车车身外的站立台，好像对这城市独有的交通工具翘首以盼了很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esp;&esp;“所以我都告诉过你，就是个普通小女孩。”安德烈笑了，“凯瑟琳十岁时就不止八十五磅了吧？你老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esp;&esp;“但愿吧。”待那缆车被密林完全遮挡，西泽这才想起什么，“你给我钥匙做什么？”

&esp;&esp;“你不是说在市区找到公寓以前，不想去无聊的奥克兰郊外，要借住我那里？”

&esp;&esp;“是啊。”

&esp;&esp;安德烈清点了几把钥匙：“车匙，楼下，大门，房门。”

&esp;&esp;“你去哪里？”

&esp;&esp;“去华盛顿街。”

&esp;&esp;西泽皱眉，“唐人街。”

&esp;&esp;“大舞台有中国戏，今晚放映《夜出》。一起？”

&esp;&esp;“绝不。”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这辈子也不会踏进那种狭窄街道半步。”

&esp;&esp;“那么，冰箱里有啤酒。”安德烈想了想，补充道，“捷克产。别出门去，这里不是香港了，小心被罚。”

&esp;&esp;从步出移民站，直至看见那铛铛铛向她驶来的红色有轨电车开始，淮真心里就痒痒地，涌动着莫名的雀跃。

&esp;&esp;这可是……电车哎。

&esp;&esp;哈尔的移动城堡那一种！去里斯本的列车那一种！旧金山最永恒的镜头！

&esp;&esp;淮真在外头吹了会儿风，觉得有些凉，没等到车启动便进车里来坐在罗文身边。两名年轻人攀在缆车窗外，那趟缆车便一路载着她们离开移民站的大道，穿越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边缘渐渐露出一星半点海湾的影子——太阳尚未出来，绿色岛屿外头，大雾笼罩着整个峡湾，茫茫一片白的外头，遥遥望见远处淡蓝色的海洋，一座白色的城市便从雾与海的尽头露了个头……

&esp;&esp;淮真就这么一路从森林看到海，临到下车，嘴里仍哼哼着不知上哪听来的美剧插曲小调。

&esp;&esp;售轮渡票的探出头来，颇为热情的说：“去哪一个码头太太？带女儿都板街2

&esp;&esp;罗文回头来，照她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云霞，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esp;&esp;季云霞揉了揉生疼的耳朵，视线在罗文与淮真之间满腹狐疑的游移，“我……我们家雇得起佣人了？”

&esp;&esp;罗文啐了她一口，“你爹呢？”

&esp;&esp;“刚买了牛奶回来，正在厨房里蒸玉米饽饽……”

&esp;&esp;“嗯，先吃饭，到餐桌上来说。”

&esp;&esp;云霞将毛巾搭在头上，瞅瞅门外的淮真，又望了望径直推门往院子去的母亲，大声问道：“那她呢？”

&esp;&esp;罗文回头，朝淮真招招手，“上来一起吃早餐，不是说饿了吗？”

&esp;&esp;淮真“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有些受宠若惊。云霞侧身一让，淮真迈过门槛进屋里去。

&esp;&esp;洗衣铺两层两进。临街的楼用作店铺，门口摆着一只桃木制的柜台，柜台上放着一只算盘；柜台后的橱窗里悬挂着一列洗熨妥当的白衬衫，清洁靓丽，像洗衣铺的招牌似的。除此之外，齐整洁净，并无杂物。晨风穿堂而过，夹带些许肥皂味。屋子后头是个不算大的天井，两栋砖瓦楼之间结着六七排麻绳，上面齐齐整整的悬挂着晾晒衣物。天井里种着一棵杨桃树，看上去有些年岁了，枝叶繁盛，郁郁葱葱，将后面那楼窗户几近遮蔽。杨桃树下摆着一只竹椅，夏天坐椅子上面乘凉一定十分惬意。

&esp;&esp;淮真还未及走进天井，一个身型精瘦，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端着两只蒸腾着热气的竹屉大步流星穿进屋里。一见淮真，“唷”一声，咧嘴笑出一口白到发亮的牙齿，“来，快快快快，上楼来吃包子，白菜肉馅的——云霞！去厨房拿四副碗筷上楼来，赶紧的。”

&esp;&esp;季云霞抱怨了一声，老大不情愿的去了。罗文拎着一只飘散着牛乳香味的铜壶，和淮真打个照面，偏一偏头，示意她一起上来。木质楼梯窄而高，又些年岁了，踩上去嘎吱作响，仿佛有些摇摇欲坠，罗文在前头却走的平稳矫健。胆战心惊的跟在她后头上了楼，一望，望见一间晾晒皂角的屋子。高不足两米，虽然两面开着窗户，仍显得有些暗。

&esp;&esp;一张四角方桌沿街靠窗搁着，用作餐桌。方才阿福上楼时特地将方桌拉离墙壁一截，以便四人都能坐得下。

&esp;&esp;云霞拿了碗筷上楼来，时不时的瞅一瞅淮真，挡不住的满腹狐疑。

&esp;&esp;围着四方桌依次落座，她终于忍不住，“妈妈不是回乡探亲么，怎么将亲戚一块探过来了？”

&esp;&esp;罗文拿筷子敲她一下，敲得她哎唷一声。又小心翼翼看自己丈夫一眼，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esp;&esp;阿福脸上仍慈霭笑，两手招呼大家：“先吃饭，先吃饭——都不饿吗？”说罢，像变戏法似的，一一揭开桌上餐点的盖子。

&esp;&esp;两屉蒸笼，里头齐齐挤着黄澄澄的饽饽与蓬松的包子，铜壶盖掀开，正往外头腾着热气。

&esp;&esp;淮真不由得喉头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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