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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公羊月不问缘由,不见财宝,甚至不给开口,没有一丝犹豫,见一个砍一个,手起刃落干脆得不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更似地狱爬出的索命鬼。
&esp;&esp;好好快的剑苗定武自问杀人无数,从没想过一朝,会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吓得两股战战,立时咬着后槽牙,召集兄弟八面相围,试图夺下他的剑。可少年并不怕,丢了剑他就用手。
&esp;&esp;思无邪被运用到所能调动的极致,将每一个手底之人的功夫生生废去,杀红眼后,公羊月心中多年的悲痛、压抑和恶念被激发,他用最痛苦的法子,将每个人一一虐杀,比一剑封喉更为残忍。
&esp;&esp;都该死,都该死!
&esp;&esp;苗定武只觉魂飞魄散,趁拖着的人还未倒下,钱财车马全不要,甚至为了减轻负担,把身上所有占重量的金子全都扔掉。
&esp;&esp;公羊月一路杀到山坳外一处村落,这才追上苗定武。
&esp;&esp;你记住,杀他们那一招,叫参商别,杀你这一招叫一人归,被你杀死的人叫夏侯真,死后做鬼认准了,我,公羊月!
&esp;&esp;公羊月倒提渗血的剑,冷笑一声,一步步走近。
&esp;&esp;剑谷的剑诀大多开合磊落,走大道光明,而李舟阳专精左手剑,剑意隐忍,左右都不适合公羊月,那时夏侯真便提议,要他自创,公羊月嘴上婉拒,实际心里却记着个清清楚楚。今夜之前,他只悟出一招参商别,是红豆糕死后,他与谷外再无音信后,悲中所成,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展示。
&esp;&esp;他一直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是万不会献宝似的表演,再加上之后未有突破,也怕被笑话创剑法只有一招。
&esp;&esp;然而世事弄人。
&esp;&esp;他终于体悟了
&esp;&esp;在齐声缄默的目送中,公羊月独自走在大雨里,不避不遮,那把送去的伞,早在混战中不知所踪,他只能任由雨水顺颊而落。
&esp;&esp;他去客栈中取来新衣,待雨停,给夏侯真换上,背着尸首趟过河,挖了个坑,埋在木棉花树下,以剑刻碑,久坐不走。
&esp;&esp;他时而会想,那些人骂他是灾星,确实有理有据,时而又会想,方婧说得没错,是自己杀了夏侯,自己明明知道他可能会出事,却还斗气想着让他吃亏长记性,没有及时施救,作为一个大男人心眼这么小,他才是杀人凶手。
&esp;&esp;这一坐就坐了三天,水米不进,梁昆玉来劝,谷雪来劝,魏展眉来劝统统没用,直到夏侯锦到来。
&esp;&esp;二人在墓前相会,公羊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人,低下头,一言不发。
&esp;&esp;还是夏侯锦当先开口,兀自诵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注)
&esp;&esp;这不是
&esp;&esp;公羊月心中一痛,将那夜雨中遗言悉数道来。
&esp;&esp;夏侯锦未接话,而是先将自己与夏侯真当年所言一并告知后,才续道:真儿既言不悔,说明他并不怪你。
&esp;&esp;不责怪难道就不会痛苦?公羊月反问。
&esp;&esp;夏侯锦目光一颤,轻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有人注定一辈子善良至死,有人也可能会因为一句话一件事堕落成魔,这世间不可能永善,也不可能永恶,善存一日,恶生一天,善恶一念,一念善恶。甲之善,或成乙之恶,就如同你觉得是为他好,却造就阴差阳错,反之亦然,因而大道往复,循环不止,何必挂怀。
&esp;&esp;对不起。
&esp;&esp;老幺已将事情经过查清,劫掠之事,不会再有人诬你,另外,剑谷也会向江湖传信,南武林齐心,必会将那姓苗的贼子捉拿。夏侯锦说着,顿了顿,摇头叹息:至于那个妇人,我亦不知是对是错,对错只有你自己知道。
&esp;&esp;公羊月默然良久,夏侯锦话毕,利落起身。
&esp;&esp;等等!
&esp;&esp;老人回过头来,比方才所见,还要沧桑,公羊月这才切身感觉到他人之痛苦。夏侯锦不难过吗?当然不,只是身为七老,却不能像个少年一样痛哭流涕,也不能张口咒骂,更不可能动不动绝食以对。
&esp;&esp;没人比他好受,但任性的只有他公羊月一个。
&esp;&esp;公羊月厚着脸皮,艰难开口:能不能让他
&esp;&esp;我本就只是来带走他的佩剑,夏侯锦拿起坟前残破的长剑,飘然而去,剑谷之人,青山处处皆可埋骨。
&esp;&esp;夏侯锦走后,公羊月痴坐七天,方才自行离去。
&esp;&esp;那妇人临死前一句对不起让他忽然明白,世间的善恶,并非只是简单两个字,这期间,他后悔过,亦动摇过,他一直试图寻找答案,但并没有人能告诉他,他还能不能回头,能不能手握刀剑,能不能继续坚持曾经的道路。
&esp;&esp;这一次,没有人再能拯救他。
&esp;&esp;满心满眼里只剩下那块红石,公羊月本想去海螺沟,但迷惘中却错走方向,一直走到西蜀的雀儿山。淋雨后未休整,风邪入体,饥饿交加,即便钢筋铁骨也受不住,更何况肉体凡胎,第三日,他终是撑不住,倒在了一间山神庙中。
&esp;&esp;庙宇是有主人的,霸占它的是个小不点,年龄不足十,裹着破破烂烂的兽皮麻布。
&esp;&esp;她是附近有名的野孩子,没爹没娘,附近村落的人朴实无华,每人每户每日轮流给她一顿饭,长这么大倒是没饿着。以山为家,小不点和野兽一般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瞧自家来了个不速之客,立刻跟炸毛的狸猫一般,连推带搡,要将人给弄出去。
&esp;&esp;但她人小力弱,站直身子还不到公羊月的腰,根本腾挪不动人,只能去抱来些干草遮挡,眼不见心不烦。
&esp;&esp;入夜后,山中寒凉,小不点缩在案下,裹紧破布瑟瑟发抖,睡梦中被一个喷嚏惊醒,翻身坐直,脑袋撞在板子上彻底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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