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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那并不严实的窗帘合拢了,又撩了那样小小的一角,再突然地放下,再后来,灯便灭了。他心头的疼痛——她要把他关在外面,她要放弃他,她仿佛不是现代的女孩——任性并且没有什么顾虑,她隐忍,她躲避,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性格,和秧秧截然相反的性格,但他确定她是一定做得到放弃他的。他不能再等待了,他丢了香烟,像丢掉许多的顾虑和现实,他向他向往着的那个人走去——不顾一切了。窗玻璃上响起那轻轻的敲击声时,她像被一记重重的响雷击中了,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她明白了,其实她什么决心也下不了。她到底还是走了出去,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了出去。站在那里,她看着他在黑夜中的暗影,那样亲切的亲爱的人。他慢慢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然后突然抱住了她,她的眼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流下来,满脸都是。她抖得厉害,他贴在她耳边问:“冷吗?”她摇头,摇得很坚决,他为她擦眼泪,然后说:“好想你!”笛子说不出话来,任由他为她擦眼泪,然后紧紧地搂她,搂得仿佛骨头都被挤得“咯咯”直响。他们在外面待的时间不长,笛子回来想着,真是很短的时间,他怕她冻着,外面的冷风太大了。笛子躺着,想他刚才一直说的话:“记得!我爱你!记得,笛子!”他要她记得,她一定是记得的。她还在颤抖,头枕着的枕头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一带的枕头仿佛都是用谷壳塞的,稍微动一下,就听见“沙沙”的一片响声。笛子坐起来,提起枕头,谷壳整个向下面滑去,枕头变成了一个布袋子。她把枕头放下,拍平,再躺下,并没有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做这些动作有什么样的意义。她感到嘴唇有些发麻,像是要肿的样子。她起身,拿着小镜子凑在镜子前看,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便又躺下,他吻了她,她嘴角忍不住浮上一点笑容,她真想告诉秧秧,接吻的感觉真的是头晕目眩,但忽然又想起,这样的感觉,她是永远不可能对秧秧说了。但此刻她并不感到忧伤,她想着刚才回来时,他站在那里看着她,那样挺拔的身影,在暗夜中,向着她离开的方向——多么温暖的感觉,她微微地笑了,听到头下的枕头又发出“沙沙”的声音。玫瑰花精(四十八)居住地的附近,有画不完的美好风景,层次分明的梯田、呈色块分割的田地、田间干枯的树……像巴尔蒂斯的风景画,还有树丛中的庭院,庭院前流过的清洌的小溪,溪水边娇媚的枯树……笛子每天一早就提了画箱,去找自己要画的风景。大雄每天清晨就早早地来了,在外面耐心地等候,他怕笛子会先走,他不会觉得笛子先走有什么不对,他不想让她因为等待而焦急,而耽误了画画的时间。两个人沉默地走在乡间的路上。笛子是内向的,她的沉默,在他看来,是更神秘的诱惑——现在很难有这样内敛的女孩了。下午,他们在村子边缘发现了一个小磨房,木的结构,架在小溪的上面,后面是深远的树丛。大雄很兴奋地叫:“真有意思!这块地方真有意思!”然后就坐了下来,要画这里。笛子也在不远的地方坐了,心里却“咚咚”地跳得厉害,她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感到有些难为情,可是,却忍不住地这样想了。她偷眼看乔晋,他在离她二十米远的地方坐了,撑起了画箱。他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她的脸蓦地红了,以为他看到了她的内心,她那样羞于启齿的打算——他们总是没有地方好去,在笛子住的外面站着,说说话,一会儿时间就冻得受不了,这里,是可以让他们多待一会儿的。那天夜晚,他们就去了那里。依旧是夜深的时分,笛子的房东熟睡了,乔晋房间里的学生也回自己的房间了,或是去打牌的学生那里。乔晋去了半山腰上的那户农舍,依旧用小小的树枝,轻轻敲打着那扇闪着微光的窗户,他明白,那橘黄色的灯光因他而亮。然后看见她幽灵一样地闪身出来。夜晚的水声,格外的清晰,潺潺的,欢快奔流,树丛中的小磨房就安静地立在那里,月光像给它洒了清亮的一层薄冰。他们手拉着手,喘息着站在堤坝上,然后快步向下走去,脚下的土块儿发出沉闷而欢快的声响。门被轻轻地推开,黑暗中闲置的大磨盘和大木杆吊着的纱布呈现在月光中。靠窗的地方,有一张铺满干草的床,床边,是在这里磨过豆腐的人留下的空酒瓶。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在月光中安静地沉睡。这里是安全的。门在身后安然地阖上,房间里月光下的一切,都被奇迹般地激活,像沉睡的城堡在睡美人被王子亲吻以后,奇迹般地复苏,一切都生动起来。他轻轻地扳转她的肩头,他们终于可以这样从容地注视面前这个自己爱的人了。他深情地抱紧了她,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战栗。“冷吗?”他抚摩着她的头发,轻声地问。她点头,又摇头,说:“不冷。”他拉她走过去,房的中央放着一个火盆。他蹲下去,打燃打火机,一小簇橘红的火焰在火机上跳动着,给房间突然地注入了暖融融的光亮,他们相视着微微地笑了。他突然伸手摸着她的脸,说:“让我看看你,我还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好的光线下看过你呢,笛子!”她笑了,却也局促得很,只说:“小心烧了手。”他就拿了地上的干松枝点着,引燃劈得小小的柴,再把大一点的柴架在上面。火苗快速地吞噬着干柴,很快,便燃成了一堆熊熊的火焰。他们紧挨着坐在火盆前的长凳子上,头抵着头。他轻揉着她还僵冷的手,揉着,又捧在嘴边哈哈气,然后又丢了她的手,紧紧地抱了她,轻轻地叹息,呢喃地说:“好喜欢你,笛子,你知道我喜欢你多么久了吗?笛子,你知道吗?”笛子没有回答,只在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幸福感。她在心里说:“你知道我已经喜欢你那么久了吗?”他的呼吸在笛子耳边急促起来,对于和他的关系,她是惶惑的,想向前,又踌躇得很,更何况中间还横着一个秧秧。当他用那种仿佛失控的力量抱了她,放在窗边的小床上时,她感到害怕了,别说中间有个秧秧,即使没有,她的爱情也没有那样快的速度,她适应不了。他沉沉地压了下来,几乎疯狂地吻她的嘴,吻她的眼,吻她的耳。她抓住了他的手,她喘息着说:“不行!”低低的声音,异常坚决。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会陪着她慢慢消化他们的爱情。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她,她看见他眼中那种陌生的火焰,和平时温柔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眼神让他显得陌生了,不安全感在周围弥漫开来。他又低了头,开始狂热地吻她,她突然尖叫着抵挡:“不行!”他再次突然地停止,看到了她眼中惊惧不安的神情,喘息着,从她身上滚落下来。他平定着自己的情绪,坐在床边,垂着头,慢慢地安定下来。对自己的行为,他有些懊恼,她毕竟不是他常遇见的那些女子。而这时她又开始怜惜起他来,他低垂着头的沮丧背影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坐起来,伸手试探着拉了拉他,他不动,她又试探着拉了拉他,再拉了拉,他回头了,脸上有些黯然的笑容。他接过她伸过来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吻,然后抬头给了她一个明朗些的微笑,然后静默了一下,说:“对不起,笛子。”她摇头,心里又一阵阵心疼。她踌躇了,低低地说:“要不,我给你?”眼神惊慌地躲避着他的注视。顿时,他心底涌起许多的感动,她单纯得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她的不保留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感动,也有更多羞愧。他心疼地抱紧了她,说:“笛子,我给不了你将来。”他现在冷静下来,他想到其实他是不可以乱碰笛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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