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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席泠头也不回,打帘子进了卧房,往床上行去,“你不是已经不疼了么?还有什么好讲?”
&esp;&esp;“是你要问我!”箫娘空在后头跺脚,跺得那副珍珠坠珥跌跌荡荡,“你这个人,要问,又不听人讲完,气得人脑仁疼!”
&esp;&esp;她一赌气,就着席泠的床沿坐下。
&esp;&esp;席泠倒在枕上,将压在她屁股底下的衣袂拽出来,歪着脸瞧一眼她气得鼓囊囊的腮,又忽生不忍,“那你说,我听着。”
&esp;&esp;两帐间,灯烛安稳,箫娘面朝窗户,翻着眼皮笑了一笑,立时又敛了,含嗔带怨地别来脸把他剜一眼,“你此刻想听,我还不说了呢!哼,人家揭了伤疤当故事一般说给你听,你还不乐意了。”
&esp;&esp;席泠枕着胳膊莞尔,“去睡吧,明日你许我二两银子,我往铺子里打支钗赔给你。”
&esp;&esp;箫娘两眼铮亮,一霎提起精神,“打一支细细的,不要那粗粗笨笨的,不好看,就跟老婆子戴的一般。要朵荷花苞样式,还没开那种,细细的一支,缠在簪头上,你懂不懂?”
&esp;&esp;“懂,惟有绿荷映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1。”
&esp;&esp;“还有,我那妆奁的镜面裂了条痕,脸也照得参差不齐,你也买个妆奁回来给我好不?”
&esp;&esp;“要什么样的?”
&esp;&esp;她益发眼落星辰,亮晶晶的,好不迷人,“我在绿蟾的屋子里见她的妆奁,雕着荷花缠枝纹,还上了彩、还透着香!从前在吴家,倒是见过差不离的,可没有她那个清香,也不知什么木头做的……嗳,你铺子里问问,得多少钱,要不贵,你也买那个给我。”
&esp;&esp;席泠歪正眼盯着破落的帐顶好笑,“你倒识货,那样的大约二三两。”
&esp;&esp;箫娘失落地撇撇嘴,“那算了,二三两买个妆奁,倒不划算,还不如裁件好衣裳穿。说起来,眼瞧要入冬,我去扯些好料子,给你做件冬衣。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不穿体面些,人都不拿正眼瞧你。”
&esp;&esp;“不必费事。”席泠盯着她撅起的嘴,心里有些软陷。
&esp;&esp;他真怕这感觉,只怕是一场空欢喜,于是翻身背过去,“去睡吧,这会烟火也停了。”
&esp;&esp;月帐星前,箫娘暗里合计半日,回了西厢打算一番,次日便往铺子里扯了好的羽纱料子,添上里子,给席泠缝制冬衣。
&esp;&esp;仲秋天气,衰草连天,席泠穿得单薄,外罩件湖绿棉布道袍,里头一件中衣,胜在年轻,倒不觉得冷,每日往儒学教导生员。
&esp;&esp;这日午晌,艳阳高照,原要归家,却在秦淮河桥头撞见个人,迎面将其拦住。
&esp;&esp;席泠抬头瞧,此人衣着光鲜,有几分面熟,转眼才想起,便是头先往他家中去的那位定安侯虞家的小公子虞敏之。
&esp;&esp;那虞敏之上前拜礼,“席教谕是要往家去?真是巧,我包了艘画舫游河,请先生赏光,上船与学生用席,学生正好有事请教。”
&esp;&esp;席泠见其行容虽然有礼,态度却十二分强硬,不欲理睬,拱手相辞。虞敏之却不由分说,使左右小厮将席泠强行押上船去,“学生不过是请教文章,又不是要打家劫舍,先生何以如此不近人情?”
&esp;&esp;那船上闳崇富丽,猩红四季花帘子后头便是偌大一间舱,芳屏如景,宝榻横立,舱内早有四五佳人等候,还有一位衣锦相公。
&esp;&esp;席上摆着满当当晶碗银碟、金齑玉鲙,席泠扫过一眼,转背欲打帘子登岸去。
&esp;&esp;虞敏之正儿八经地恼了,想他公侯世家,还从未被人这般扫过颜面,一行款留,“先生留步,回家也无事,不如吃几杯酒,学生还要向您讨教呢。”一行暗朝几个妓女递眼色。
&esp;&esp;左右莺燕便上前嗔笑奚落,“哪里来的乡巴佬?如此不讲礼数。虞官人请客做东,不说谢一句,反倒拉下脸就走。”
&esp;&esp;“既说是乡巴佬么,自然见不过大场面囖,姐姐怎的蠢笨起来。叫人家坐,人家只怕跌了这船上的好东西,赔不起嚜。”
&esp;&esp;再有席上那位相公搭腔,“敏之,放人去吧,慌脚鸡上不得高台面,你只顾留人在这里,人不自在的。”
&esp;&esp;讥得席泠打着帘子顿步,噙着抹冷笑回首把众人睃一眼,目光清冷地落在虞敏之身上,“向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公子有这些能说会道的朋友,想必你也是能高谈雄辩之才,何必向我请教?”
&esp;&esp;虞敏之何曾遭此冷嘲过,须臾把笑敛了,剪起胳膊咬着后槽牙,“这样又臭又硬的脾性,怪道只能在县儒学做个教谕。按理说你二甲第一名的进士出身,当初就该点进翰林院当差的,我还奇呢,怎的沦落至此。你既如此不识抬举,我不留你,你且去,咱们往后再说话!”
&esp;&esp;只说这虞敏之被拒后,心里赍气,在船上总是不自在,吃酒耍了也提不起兴致来。
&esp;&esp;下晌归到乌衣巷,他祖母喊他屋里吃晚饭。这厢进去,脸色便不大好,一屁股落在圆案上,气鼓鼓地不作声。
&esp;&esp;老太太榻上见了,喊到榻上来坐,面前窥他一窥,便把炕桌拍一拍,“哪个不长眼的惹得我孙儿不自在?你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出气去!”
&esp;&esp;这头还没作声,倏闻廊下细细一缕笑音迢递进来,“祖母不要理他,自从回到南京来,他哪日不是在外头与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吃酒耍乐?能受什么气?左不过又为了行院里那些姑娘争风吃醋、败了阵仗,才做出这副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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