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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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第1页）

&esp;&esp;感情这东西太无章法可循，管你先来后到还是先礼后兵，刑鸣原以为自己会很得意，他牙尖爪利，狠狠撕碎了对手最后的防线，可结果却不过陡然生出许多感慨。

&esp;&esp;刑鸣遇见虞仲夜，虞仲夜遇见刑鸣，既是两人的福祉，也是两人的劫数。

&esp;&esp;刑鸣替崔文军将鉴定申请呈交给他自己母校的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接着便带着始终不曾消弭的愧疚感上了飞往龙岩的飞机，在那儿再转车去往被山魈报复的山村。

&esp;&esp;虞少艾与他同行，说是他自己要来的。

&esp;&esp;刑鸣基本一路沉默，虞少艾也比以前话少，他简单讲了讲上回直播事故以后就被老子从家里撵了出去，暂住外公那里，但仍在找房子准备搬出来。老美这个年纪的男孩早独立了，所以他对此并无怨言。

&esp;&esp;虞少艾没问刑鸣他现在跟自己父亲的关系，刑鸣也没主动提及，他看得出虞少艾对这个话题有些悻悻然，可能与他母亲的经历有关，也可能就是觉得这事儿荒唐。

&esp;&esp;转了几个小时的车才抵达目的地，县长亲自迎接，大台来的记者，得给顶级待遇。

&esp;&esp;刑鸣特意让牛县长带自己去看了被村民打死的山魈。牛县长一路神神秘秘，结果却被刑鸣一句话点破，这副看似形态诡异的骨架，其实是由猪骨牛骨之类的拼凑而成，所谓山魈的报复，不攻自破。

&esp;&esp;刑鸣只是随口质疑，牛县长却如临大敌，又是倒茶又是搓手，显得很是不安。他说，县里从没放出虚假消息，这副骨架只是受人之托才保存下来。

&esp;&esp;从牛县长的眼神里刑鸣读出一种情绪，对方很怕自己。

&esp;&esp;这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彼时他频频上镜，似乎也没那么多褒奖与敬畏。反而自最后一期《东方视界》播出之后，他一介底层记者，却是走哪儿都遭人多看一眼，最离奇的一次境遇是在东北汪清自然保护区，他被盗猎分子老远地拿枪指着胸口，那种特老式的铸铁鸟枪，一枪就能炸你一个大窟窿。他举手高过头顶，面无惧色地与那汉子对视。最后那盗猎分子狠往地上唾了口浓痰，骂了声“操娘的是个好爷们！”居然收枪走了。

&esp;&esp;祸兮福所倚，以前觉得特阿q特没劲的一句话，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好说。

&esp;&esp;两人拒绝牛县长要带他们去洗浴的邀请，洗浴这两个字不知从何时起听着就很淫秽，牛县长笑眯缝了的眼睛也相得益彰。从县政府大院出来，刑鸣与虞少艾在旅馆对付了一晚上，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虞少艾认为山魈的报复纯属无稽之谈，他们明显白跑一趟。但刑鸣总觉得事情未完，哪里仍有缺口，等待他去拼凑完整。

&esp;&esp;他们在这地方又耗了两天，依旧一无所获，但

&esp;&esp;崔文军举着一张写着“还我公道”的牌子，站在盛域国际商务园的门口。一连几天都在下雨，偶尔有衣着光鲜的白领撑伞经过，或同情或鄙弃地看他一眼，但都没人上前问问这个两鬓苍苍的老人到底遭遇了何等不公的待遇。

&esp;&esp;只有门卫大爷走出狭小的值班室，扶了将倒未倒的老崔一把，让他站直了说话。

&esp;&esp;崔文军努力站直了，但看上去腰还是弓着。那是常年搬运重物导致的腰肌劳损。他太累了。上回他很想接过刑主播带来的钱，可儿子死活不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esp;&esp;门卫大爷与崔文军差不多同龄，他一直觉得自己就够老够苦的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比自己更老更苦的，他可怜崔文军细雨中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回值班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esp;&esp;“老哥。”他把一次性纸杯递在崔文军的手里，“老哥，喝完就走吧。”

&esp;&esp;可能站太久了，他的脸膛从黝黑中透出一层灰白，白得吓人。崔文军感激地“嗳”了一声。他小心地攥着那只纸杯，一点点抿着喝下去——热水喝出烧刀子味儿，冻寒了的心稍稍暖了些。

&esp;&esp;门卫大爷见老崔喝光了热水，又叹着气劝他：“老哥，上头刚刚来电话说了，你再不走，走的就是我了。”

&esp;&esp;崔文军忙给门卫鞠躬，也喊了对方一声，老哥。

&esp;&esp;“老哥，给你添麻烦了……”

&esp;&esp;话音还未落地泪就下来了，混合着一脸冷冰冰的雨水。这个男人靠力气活营生了大半辈子，多大的苦都习惯了自己和着血泪吞咽，其实最怕给人添麻烦。

&esp;&esp;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已被捏皱了，崔文军终于决定走了。但他木着一张脸又在盛域大厦的正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那个西装革履笑容可掬的新药负责人，还是等一个不管不顾替他们说出真相的记者。

&esp;&esp;其实新药负责人早就离开了，他今天有个饭局，悄悄走的地下停车场。他已经被老崔闹烦了。

&esp;&esp;而始终也没一个记者带着一根无往不利的笔杆子出现，崔文军突然想起那位特别仁义的刑主播说过，他娃的事情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法院不会受理，记者也不会报道。

&esp;&esp;可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突然瘫了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esp;&esp;识字不算太多的老崔发现，自己这一辈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esp;&esp;就比如他想不明白儿子明明肚脐以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为什么还常常会感到全身疼痛。儿子从不叫唤，但痛起来就会抓挠墙皮，墙皮被抓挠得斑斑驳驳，指甲盖儿都掀飞了，血淋淋的。每每这个时候老崔就会把脸别过去。他一个当父亲的实在不忍心看下去，看着娃儿痛苦，他的一颗心在沸油里翻腾，在苦汁儿里浸熬，痛苦百倍。

&esp;&esp;想到如今瘫痪在床的儿子，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他刚考上大学的日子。高考状元，天才少年，大大小小的媒体都来报道，那时孩子的奶奶还没去世，一向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操起鞭炮就跑，张开缺牙漏风的嘴喊道：“我孙儿出息呐！光宗耀祖呐！”

&esp;&esp;站在细雨中的崔文军想起许多，但他最后想起一件事情是妻子还在家的时候，家里经济情况不错，当时他工作的地方给他买了一份意外险，保额有好几十万。

&esp;&esp;崔文军用歪歪扭扭的字迹给刑主播留了一封信，准确的说，留了一封遗书。

&esp;&esp;刑鸣拿着那封信去找崔皓飞的生母，想遵循老崔遗愿，让对方拿上几十万的保险金带着儿子去治病，然而崔皓飞的生母避而不见，刑鸣便又拿着老崔那张保单找去保险公司，负责接待的人同样一脸莫名，他说，卖出这份保险的业务员早就离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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