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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一声“来”恍若平地惊雷,梅沉酒颤了颤眼睫,一时不敢抬头看向祁扇。她方才想事情太过认真,倒也没在乎祁扇是否还在前面领路,可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出现她视线里,着实是有些难料了。
&esp;&esp;她并非没有与叁五好友相邀踏青的经历,山野间因为行路艰难帮忙搭上一把手实在太过常见。只是祁扇这声“来”说得太过自然,甚至是亲昵,仿佛下意识把她当作哪家的贵女来照顾
&esp;&esp;如此怪异之余,梅沉酒直觉记起祁扇在白鹭洲时的故意试探。虽说当世人人皆好姿容不假,但朝堂政海又怎容女子涉足,拿她的外表大做文章无异于是要断了她的前路。好在那时燕云孙主动解围,才让她免沦为众矢之的。
&esp;&esp;难不成真是他上回的疑虑不曾打消么?梅沉酒无奈叹息,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伸手交予祁扇。眼见得天色渐明,山路又多险阻,她实在没有精力分出来同他在无人之地对峙。
&esp;&esp;手与手相触时,梅沉酒先前察见的木屑便在两人的掌心间挤压。明明是同样被寒风吹得冰冷的肌肤,却能在紧贴的一瞬感受到他人鲜活的温度,好似从生硌的某处涌出了源源不断的湿热,不断提醒她与他接近的真实感。
&esp;&esp;“小心踩着旁边的树枝上来。”祁扇的一句叮嘱又适时响起,让梅沉酒从内心轻微的抗拒中回过神来。她仔细一看,才发现石阶旁的土坡上留下半截蛮力折断的粗壮枝条,地下虬曲的根须则裸露在外。
&esp;&esp;敛袍踮脚踩上那处树枝,土坡上的碎石随她的动作被勾带着滚落山间。身体贴至人跟前时,梅沉酒一侧步提前站定,与祁扇巧妙隔开距离。不料后背狠狠磕上那块棱角分明的巨石,震得她脊背发麻。但梅沉酒只微皱一下眉,接着立刻向人含笑感激,“多谢。”
&esp;&esp;祁扇没有花费多少力劲,见到梅沉酒落地后便很快松开攥紧她的五指。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esp;&esp;梅沉酒有些稀奇他这副君子态,但还是装作咬牙的模样回头望了一眼后道,“此处山路这样凶险,祁公子却特意邀在下前来,难不成是为了寻‘非人’之景的么?”
&esp;&esp;祁扇稍稍后退,视线从梅沉酒的腕骨回到她的脸上。接着一抿嘴,对她的讥讽充耳不闻,点头肯定道,“若无险境何来美景?”
&esp;&esp;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反告诉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恰如他与她。梅沉酒垂眸,只手在袖下轻握,打算转移话题。
&esp;&esp;“梅公子说的不错。北梁的‘正元’年号,确已存世百年。”祁扇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但百年长久却也非亘古不变。东凉人的遗母,最终只会成为你我口中的‘依木’。”
&esp;&esp;梅沉酒松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如今的北梁早已不是十叁洲轮番治世,她这事外人仅在商崇岁南下所携的史册上窥知当年一二。就算祁扇想要寻些十叁洲的秘闻,也不会往她身上打主意。何况再多的功败垂成,也不过后人入眼的寥寥几笔,恐怕早随尘土烟消云散了。
&esp;&esp;“扇还有一惑,不知能否向梅公子请教?”祁扇已背过身。他直腰挺立,宽袖受寒风吹鼓,而腰间宫绦所悬的沉墨似的竹节玉佩纹丝不动。
&esp;&esp;梅沉酒立于其侧,颔首道,“但说无妨。”
&esp;&esp;“之磊向来是话少又讨人嫌的脾气,梅公子怎会与他熟识?”话中的调侃显而易见。祁扇提袍向前,眼底未见笑意,“虽说是之磊引着你我相见,可那日在白鹭洲分明是梅公子比他有趣得多。扇作别后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两人,竟能不吵不闹地交上朋友。”
&esp;&esp;措不及防听见这话,紧跟着他迈步的梅沉酒陷入怔愣。
&esp;&esp;她本做好了为人介绍宁泽的准备,打算拿满篇的腹稿来“老实交代”自己与这位桀骜不驯的小将军的短暂交情。毕竟祁扇才刚与宁泽打过照面,之后作为外使前来邢州也难免会碰上。
&esp;&esp;梅沉酒想过祁扇开口的数种可能,但用左先光作由发问,完全是在意料之外。可她仍是地递信邀约,莫不是想领着在下好好看看他们的英姿?”
&esp;&esp;祁扇闻言便笑。他声音柔缓,将梅沉酒的针锋相对轻描淡写地揭去,“封狼军长久戍边,鲜少入京。英姿如何…就算是扇这样的北梁人士也难见得。不过,待梅公子回到南邑营中,大可问问统领拭月军的宁泽将军,想来他比在下更清楚封狼军的实力。”
&esp;&esp;两国在关城一处常有摩擦,祁扇知道宁泽和拭月军与她识得封狼军一样,并不稀奇。梅沉酒挑眉,突然想起方才山下祁扇与宁泽两人四目相对的模样。她不由得收回了手,以袖掩鼻,喉中发出一声闷笑。
&esp;&esp;祁扇丝毫未受影响,仍旧盯着人瞧,“公子见多识广,应当知晓梁国南北都与四都接壤。要想稳固朝政,只有封狼军一支队伍远远不够。好在杜贤将军手段高明,不过叁年就将余下的神策、山阵、击刹、大戟四军训得有条不紊。或日行千里,或伏敌山野,都不在话下。”
&esp;&esp;梅沉酒眼皮蓦地一跳。自晏佑登基为帝,南邑的军事便不断落势,如今更只有宁泽的拭月军与晏参的猎星军尚有劲力与北梁抗衡。
&esp;&esp;祁扇这哪是如实相告?分明就是拿北梁军队的强势来威压她!
&esp;&esp;仅是这样一想,方才对祁扇侃侃而谈北梁军务的震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不耐浮上心头。梅沉酒俯身看去,沙丘上的黑帐重迭交错,仿若乔装后的扁蛛,静候螖虫自投罗网。
&esp;&esp;祁扇见她不再给予回应,连惯常蹙起的眉也逐渐有了放松的势头,不免重正神色仔细将人打量。
&esp;&esp;梅沉酒虽一路持礼,不卑不亢地与他谈得有来有回,但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在白鹭洲初见时就已展露的那份傲态。因没有半点骄纵,让人细觉起来也有几分直率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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