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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竟是枝硕大的、流光溢彩的莲花!与寻常莲花相比,这枝莲花很特别,它并没长出水面,依旧沉在水中,看上去就像水面下铺着一副巨大的图案,难辨真假,壮观,诡异。池里夜半真的会开莲花!白小碧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借着微光,温海快步走下船头,来到她跟前,迅速抬脚将那袋石灰踢得飞了出去。石灰尽数倾入水中,正落在中央莲蕊之上。水泡冒起,伴随着&ldo;咕嘟&rdo;声,水中莲花倏地合拢!亮光非但没有灭,这瞬间反而变得更加耀眼,映得池上恍若白昼,池水剧烈地翻腾动荡,如同起了风浪,白小碧一时不防备,险些掉下船,不由惊呼。一只手伸来将她揽住。手臂十分有力,纵然小船仍颠簸不止,他却搂着她站得稳稳当当,白小碧窘得脸通红,下意识抗拒挣扎。&ldo;别动。&rdo;他皱了下眉,眼睛盯着水面。听出命令的语气,白小碧这才回想起二人现下是在办正事,只得停了动作,别过脸,紧紧咬住唇不作声,任他搂着,那怀抱散发着陌生的男人特有的气息,隐约透着强势,令她害怕。下一刻,池底有东西冒出来。那竟然是只黑色的绘着金纹的棺材!棺材飘在水面,再不下沉,脚底小船似生了风,飞快移过去,温海放开她,俯身右手一抓,上好的木料,里面应该还有陪葬品,这副棺材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他只这么轻轻一抓一托一放,沉重的棺材便离水而起,准确无误地落入船内,船身虽下沉一大截,却很稳当,仅轻微地晃了下。大半夜面前摆着副棺材,女孩子岂有不怕的,白小碧下意识往后缩,抓紧他的衣角,发现不妥忙又放开。温海道:&ldo;点灯。&rdo;池中光线正在逐渐暗下去,白小碧硬着头皮重新点起灯笼,待小船靠岸,她便飞快跳下船,站得离棺材远远的。温海道:&ldo;你在这守着,稍后他们会来。&rdo;见他要走,白小碧慌了:&ldo;我……&rdo;温海回身看她。白小碧被他看得更慌,害怕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摇头:&ldo;没、没事。&rdo;反而是温海先问道:&ldo;害怕?&rdo;如今比不得以前,再不是什么小姐,没有人会时刻护着自己,白小碧强作镇定,将手上灯笼递过去:&ldo;天黑,你看得见路么。&rdo;温海反倒多看了她两眼,微微抿了下嘴,再一挑眉,也不知是真没发现她害怕,还是装没发现,果真毫不客气地接过灯笼走了。大半夜守着具棺材,寻常女孩儿早就吓哭吓昏了,白小碧虽然没有哭也没有昏过去,却出了一身冷汗,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她看来就仿佛过了一年,直到山脚下的家丁们上来将棺材抬走,她才松了口气,默默跟在后面回去。棺材并未停放,温海与范老夫人等在城外,见了棺材,温海点了下头就走,范大老爷忙令家丁们抬着棺材跟上,自己也去了。至于棺材要抬到哪里落葬,白小碧哪有心情关注。范老夫人十分满意,将她夸赞了一通,再警告&ldo;出去乱讲,必剥了你的皮&rdo;,至于什么拿她当孙女的话再没提起。白小碧也从没当真过,就算范老夫人真愿意,她还不乐意呢,父亲惨死,怎能去仇人家当小姐,事情办过范老夫人忘了她最好。只不过半夜回到白家小院,那口黑漆棺材立刻在脑海里重现,她也顾不得擦洗身子,就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发了一夜抖,顺便做了一夜噩梦。青衣少年清晨天刚亮,外头就一阵吵闹,白小碧一晚上没睡好,黑着眼圈换洗之后出门看,只见左右邻舍不少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打听之下,原来是范家夜里迁了老太爷的坟,此刻下葬,虽然门井县百姓都恨极范八抬,可一旦范家出了什么新鲜动作,还是一窝蜂跑去看热闹了,反正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猛虎下山,他到底不愿得罪范八抬,白小碧呆了呆,依旧不能死心,跟着众人跑出城去看。远远的就听得鞭炮声大作,不远处围满了百姓,其中有和尚道士们的身影,场面十分隆重,山势呈猛虎之相,前爪伏地,虎口处果然多了座新坟,原来范家在凌晨时分就已经将棺材遗骨葬毕,此刻正在行祭礼做法事。&ldo;好好的怎的迁起坟来?&rdo;&ldo;听说范老夫人前些日子经常做梦,梦见范老太爷回来,说在阴间过得不安生,要搬个新住处。&rdo;&ldo;我看是他们家作孽太多,这才……&rdo;说了半句,那人赶紧住嘴,若无其事朝四周张望。旁人议论纷纷,惟独白小碧明白其中缘故,什么托梦,这次迁坟明明是温海提议,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先前范老太爷的坟地上其实是座空坟,棺材昨夜才从水里捞起来,他们就立即抬到这里葬好了,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骗骗外人而已。远处,温海与范大老爷并肩而立,脸上神情平静无波澜。白小碧紧紧抿着唇,袖中双拳逐渐握起。真如朱全所说,他本事那么大,既有心帮忙,为范家寻到了更好的地方埋祖坟,范八抬的官肯定会越做越大,他还亲口保证过&ldo;一个月之内必有喜报&rdo;的。父亲惨死,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仇家得势,可恨自己身为女儿家,什么本事也没有,几时才能报得大仇?&ldo;果然请了高人,看得这样一块好地。&rdo;身旁有人低低地赞叹。声音清晰地传入耳朵,白小碧愣了愣,转脸,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抱胸而立,身上是毫不起眼的青衣,装束没什么特别,惟独那张脸美得难以描画,当真非&ldo;面如冠玉&rdo;四字不能形容,长而美的眉毛斜飞入鬓,眉梢有粒鲜红生动的痣,眼睛明亮如秋水,正遥遥望着那座新坟。除了带些神秘,气质与普通人并无两样,站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不仔细看他的脸根本就很难注意到,但白小碧总觉得这种平凡太过,反而透着些刻意,刻意的隐藏。听他话中的意思好象也懂得风水,难道又是个地理先生?少年目光闪闪,看着远处温海若有所思,半晌才自言自语道:&ldo;正元会?&rdo;声音极小,白小碧却是有心人,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疑云顿生,正元会是什么?他说的难道是温海?正在好奇,少年已经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脸来。那双眼睛仿佛无底深渊,容纳了许多复杂的东西,目光看似柔和友好,其中却又依稀隐藏着一丝怀疑与试探,与他的外貌年龄极不相衬,全无半点少年的单纯,通常只有阅历丰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目光,白小碧知道自己失礼,忙收回视线低了头。左边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朝这边看。方才只顾着注意少年,想不到还有人在看自己,白小碧下意识抬脸望过去。讨人喜欢的脸,眼底的笑意将其他神色掩饰得干干净净,今日他换了身白衣裳,配着条看上去很名贵的镶着美玉的绣花腰带,合着手中水墨折扇,越发的丰神俊美,翩翩人才。他看过来,白小碧看过去,视线就正好对上。那目光其实很温柔也很干净,不带半分戏谑,可白小碧仍莫名的反感,浑身不舒服,被他这么一看,身旁人群全都变作虚设,全场惟剩自己一人。明知道讨厌他没有道理,但不知为何,白小碧就是看他不顺眼,又不好立即将视线收回,那样反倒显得心虚,于是将目光略朝左移开了点,越过他,装作看不远处的人群。他含笑侧脸,不知与旁边的香香姑娘说了两句什么。眼角余光瞟见,白小碧本就为温海帮范家的事闹心,越发气恼,他看什么,难道当自己也和青楼那些姑娘一样?想起那天夜里的事,雪绒披风映着月光,温柔关切的声音,她就更加难过,心情更加糟糕。远处温海似乎也朝这边看了眼。时下王孙公子甚至穷书生都爱用折扇,那是他们高雅身份的标志,温海手上也有一柄,只不过与寻常人略有不同,他很少打开扇面,相比之下气势有余而风流不足,折扇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流行的装饰品,而是一件用得顺手的东西,合拢的折扇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字画,正如他的人一样,内敛,捉摸不透。趋炎附势为范家办事,白小碧别过脸。不知是不是听错,身旁青衣少年低低地笑了声。再看看远处的范大老爷,他正在吩咐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们,一脸得意的笑,白小碧恨极,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为爹爹报仇?眼圈不知不觉红了,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忽然想到朱全眼睛瞎了行动不便,必定没来,于是转身快步往回走。没人留意到,青衣少年正缓缓敛眉,目送她远去。今日的面竟然已提前磨好,用大大的布袋子装得好好的,靠墙放着。墙边长杌上坐着个灰衣老者,白发用木簪束起,膝上摆着个蓝布包袱,一派清闲的模样。白小碧差点认不出来,惊讶:&ldo;你……朱伯伯?&rdo;朱全微笑着冲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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