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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张口结舌,听父亲原来是忧心自己的终身,还当着范垣的面儿褒贬自己……当下就要起身抗议。小章忙拉住她,又百般劝她噤声再听下去。只听范垣接口道:&ldo;老师多虑了,师妹天性真纯烂漫,看着娇纵,实则心底善慈的很,一干师兄弟都甚是……甚是喜欢她。&rdo;琉璃听范垣突然夸自己,本是要得意的,不知为何却反而有些忐忑。里间陈翰林道:&ldo;哦?那么……你呢?&rdo;琉璃猛然醒悟父亲的真正用意,刹那间脸上如同火烧一样。小章却也异常的沉默,只是时不时地打量琉璃,琉璃也顾不上跟他玩笑,见他不来取笑,正好仔细再听。偏偏里头范垣一时并没回答,琉璃心中猫抓似的,几乎要探头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只听范垣道:&ldo;弟子、弟子自然也是极……敬爱师妹的。&rdo;他的用词好像十分斟酌,特意把&ldo;喜欢&rdo;换成了&ldo;敬爱&rdo;,琉璃有一点点茫然,又有一点莫名地期待。陈翰林道:&ldo;垣儿,你不必顾虑,为师今日特意叫你来,就是想跟你开诚布公地说一说,我很看重你的才学,也看出你对琉璃很是爱顾,所以,我心里想着,要把琉璃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rdo;琉璃的脸上着了火,整个人却忘了呼吸,只是僵硬地听着。小章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又无声地低下头去。又过了半晌,范垣道:&ldo;老师,弟子……弟子不能答应。&rdo;就像是脸上的火突然在瞬间结成了冰,魂魄也好像因此而冻僵了。小章猛地抬头,也像是极为意外:&ldo;他……&rdo;又急住嘴。里头陈翰林一时也没有做声,仿佛因为这个答案也觉着意外。室内室外,同样的死寂。一片寂静中,琉璃默然起身,转身往外走去,小章呆了呆,隐约听里头陈翰林问:&ldo;你……不答应?难道你……不喜欢琉璃?&rdo;小章本要听下去,眼见琉璃已经走的远了,小章很是担心,忙也站起身追了过去。小章追出院子,才拉住琉璃:&ldo;师妹……&rdo;他满心震惊,又有点奇异的喜欢,可却不敢透出来。琉璃深深呼吸,抬头道:&ldo;干什么?&rdo;竟好像若无其事。小章一愣,本以为她会伤心,见她如此,微怔之下,却不敢提里头的事,只问道:&ldo;你、你去哪儿?&rdo;琉璃哼道:&ldo;今儿南门有庙会,我本就打算去逛的,你偏拉我来听这些没要紧的,耽误我的功夫。&rdo;小章喉头一动,本能地觉着她的反应有些……便试着说:&ldo;范师兄他真是……&rdo;琉璃不等他说完,便努嘴说道:&ldo;你可别再多嘴……跟我爹一样,谁又要嫁给他啦?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我也不喜欢他,整天板着脸,谁受得了呀。&rdo;小章愣住:&ldo;你、你真的……其实师妹,我……&rdo;白皙的脸上突然泛出一抹红晕。琉璃却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摆手道:&ldo;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我要去看庙会了,别错过了好热闹。&rdo;摆脱了小章,琉璃带了个小丫头跟门上的小厮出门去逛庙会。她兴高采烈地买了一盏花灯,玩了会儿便给小厮拿着,又买了一串糖串子,一包果子,吃在嘴里却尽都又酸又涩的,便递给了小丫头让她拿着吃。茫茫然地逛了半天,突然累的很。直到看见泥人摊上那几个惟妙惟肖的小人,其中一个浓眉大眼,板着脸,竟像是范垣。琉璃拿起来举在眼前看,先是觉着好笑,心想着要买下来回去羞他。看了半晌,泪突然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小厮在背后拿着花灯,小丫头在努力地吃糖串子。没有人看见自家小姐举着一个粗糙简陋的泥人,哭的泪如雨下。初恋范垣听琉璃简略说了几句,已经知道了其中原因。不错,就像是琉璃说的,那时候,他的确拒绝了陈翰林。然而琉璃并没有听完,如果那时候她能听下去,或许……现在他跟她就不是这种光怪陆离的情形了。陈翰林问范垣:&ldo;难道你不喜欢琉璃?&rdo;那时候,范垣的内心窘迫之极。幼年坎坷,流离失所,又吃尽了人世间种种冷嘲热讽,让他的性子变得极为内敛,就算对陈翰林,他一向的爱戴如师,却尊如父亲的人,但也从不曾让自己的情绪外露过。尤其是……这种男女之情,而对方还是老师的女儿。但他却又知道,这是上天格外优待才赐给自己的一个机会。所以他竟破天荒地承认:&ldo;我……很喜欢师妹。&rdo;声音极低,略带一丝颤抖,却坚定。他不敢看陈翰林的反应,略略沉默后,又补充道:&ldo;只是,从不敢奢求。&rdo;耳畔响起了陈翰林的笑声。&ldo;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娶她?&rdo;范垣的神魂好像随着风徐徐上升,却又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慢慢心安:&ldo;师妹是老师最疼爱的,绝不容她受半点委屈,我的心思,却也跟您一样,万不想委屈了师妹半分,老师看中我,今日开这个口……已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rdo;陈翰林微微点头,听了他后几句话,复凝神端视。范垣继续说道:&ldo;但是我现在的情形,老师也看见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贫如洗,跟背后的声名狼藉,这样不堪,如何能够配得起师妹。&rdo;陈翰林仿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ldo;那你,想要如何?&rdo;直到现在,范垣才抬起头来:&ldo;我想等春闱之后,老师再跟我议此事。&rdo;陈翰林挑眉:&ldo;哦?&rdo;范垣的声音逐渐沉稳明朗:&ldo;春闱之后,若我高中,此事自然可行。若我名落孙山……&rdo;他停了下来,反复呼吸数次,手悄悄地攥紧,破釜沉舟般:&ldo;我也没有脸再说什么。&rdo;家世不堪,若又没有功名,难道就在陈府做个没出息的赘婿?亦或者让琉璃跟着自己吃糠咽菜,困苦贫寒?范垣绝不允许,他的自尊也不许自己以一无所成的身份来匹配琉璃。陈翰林听范垣如此说,反而心定。其实早在陈翰林询问范垣之前,就已经想过多次。这一次来问他,也并不是一定要跟他定下,也是想探问他的意思罢了。如今听范垣主动自己说开了这些,着实让陈翰林心中万分熨帖,自诩自个儿果然没有错看了他,的确是个有担当,知进退的好男子。他既然有这种苦心,将来若娶了琉璃,自然不会亏待她。陈翰林忖度片刻,笑道:&ldo;那好,我便同你一言为定,等你蟾宫折桂,我们再正式的商议此事。&rdo;范垣拱手,向着恩师深深躬身行礼。后来他果然一举成名天下知。那日,范垣捧出那双琉璃亲手给自己做的布鞋,郑重穿上,准备同陈翰林正式议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本以为老天总算开了恩,大概是因为他从前受了太多苦,所以肯优待他了,谁知道……竟是那样恶意的玩笑。陈翰林满面无奈。范垣得到了琉璃将嫁到端王府的&ldo;好消息&rdo;。此时,范垣将原委告诉了琉璃。他默然:&ldo;我并不是不想娶你,我只是不能在那样的情形下娶你。&rdo;琉璃呆若木鸡,然后她磕磕巴巴地问道:&ldo;你、你真的……那时候是想娶我?&rdo;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范垣扫她一眼,转开头去。突然他想到另一件事:&ldo;怪不得……&rdo;琉璃此刻懵懵懂懂,情不自禁问道:&ldo;什么?&rdo;范垣并未回答。在端王府下聘之后,陈翰林在府内宴请一干弟子。在这次春闱之中,陈翰林的六位弟子都各有成就,虽然不如范垣独占鳌头,却也各领风骚,实属不错。这一次,也算做半个庆功宴。只是席面上的气氛有些古怪。,平日里最数他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就算是对着个哑巴也能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但是这一次,他却一声不响,只管闷头喝酒。其他的大家也都干巴巴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提到说各人的终身事,有人便说起来,因范垣高中榜首,近来许多朝中大人们便对他很是青眼,只怕他的好事也将近了。范垣不置可否,淡笑而已。很快小章就醉倒了,陈翰林命两人扶着他去客房休息。范垣只略坐了坐,也借故退了出来,沿着廊下而行的时候,正看见那两位师兄弟去而复返,彼此见了礼,就错身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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