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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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胯下青骢马双双于月下停步，细微处风吹树影轻摇，沙沙如百鬼夜哭。走得近了才看清，陆晋眼睑下还残存一滴嫣红的血，不知是哪一颗大好头颅下溅出的鲜红朱砂。他的脸好似被这一滴血点亮，换了神髓，似神，又似鬼。陆寅喉头攒动，干咽一口，壮胆出声，&ldo;你已胜券在握，何不多留一线。日后……手足相残……传出去岂不坏了好名声？二弟你……自与我等不同，你有宏愿，且三思而行。&rdo;陆晋闻言，没来由地发笑，在山林野地沉沉夜幕中，显得突兀诡谲，冷冷渗人骨。&ldo;大哥忘了，当年你指着我骂，骂我是关外贱种，蛮人蠢物，不配吃汉人的饭，不配做汉人兄弟。我又为何要尊你汉人虚名？&rdo;&ldo;这……这不过是小儿把戏，当不得真……&rdo;&ldo;听闻大哥三岁能文四岁能诗，那时候七八岁光景，少说也是个博学鸿儒，跟小儿有什么牵扯？&rdo;陆寅忙不迭否认，&ldo;那都是王妃编出来骗人的话，充充场面博个名声罢了，当不得真。&rdo;&ldo;我原本也想着，兄弟之间，骨ròu至亲，何至于此……&rdo;他语调之中的犹豫给了陆寅希望，他接连应声道：&ldo;正是如此。&rdo;&ldo;却又想着内子手握鹤顶红孤身入宫是何等凄凉，便没办法软下心肠‐‐&rdo;&ldo;不过是个女人，你若想要，自然召来千个百个，个个是倾城绝色……&rdo;风过耳，温柔如梦。陆晋的刀太快，陆寅睁大眼企图看清他手起刀落之间的光影，无奈血已喷溅，头已落地，抬眼向上看，马儿打着响鼻甩动鬃毛，竟半点不察。而他，已成乱尸一具，身后事全凭他人捏造。一盏灯灭，再无想念。云遮月，风吹乱发，沾染脸侧热血。陆晋垂目看着马蹄便沾了满头灰的脑袋，声无起伏，心无澜漪，毒蛇一般冷血，&ldo;战场上刀剑无眼，世子爷死于乱军之中，着实教人扼、腕、痛、惜。&rdo;话音落，荒僻驿道顿时成了屠宰场，被围堵在此的陆寅近卫一瞬间被杀个干干净净。后头有小兵赶上给陆寅收拾脑袋身子，要烧要藏，总得留个全尸。马蹄踏过横倒在路中的尸首，铁蹄粘着血与ròu，慢悠悠安心向前。月亮追着他的影，夜行的鸟儿也在枝头脆鸣，他慢慢走入暗影之中，片刻后踪迹难寻。黎明之时，宫门大开。陆晋照旧仅带一队齐颜卫入宫，远远迎来一位佝偻着背的白脸小太监，嗓子尖得刺耳，在陆晋跟前殷勤讨好，&ldo;将军慢行，陛下与王爷都在两仪殿，恭候将军大驾。&rdo;拍马的话没能让他提起性子，他依然冷着脸，轻鄙道：&ldo;君臣尊卑有别，哪敢让陛下久等，你这话倒给爷扣了个大不敬的罪名。&rdo;小太监吓得冷汗直流，膝盖一软，跪地求饶，&ldo;大人恕罪，奴才笨嘴拙舌说错了话，奴才该死。&rdo;陆晋引马绕过，至水廊桥下马步行。两仪殿外无人驻守，他持械面圣，如入无人之境。殿内三人，一个高座的傀儡皇帝，一个瘫痪在椅的白发野心家，还有一位始终似老僧入定一般冷眼旁观的冯大太监。他身后武器映着月光森森发亮，衬出他侧脸刚硬冷凝。跨进门中，皇帝与生父在上，却不见他躬身行礼。不过拱一拱手，一句带过，&ldo;末将陆晋，恭请陛下圣安。&rdo;肃帝面无表情，&ldo;将军连日奔波，辛苦了。&rdo;&ldo;为陛下办事，何谈辛苦。&rdo;&ldo;将军太过自谦，如不是将军忠义节烈，又怎解京城之难？&rdo;肃帝转过脸，目光落在四肢无力的陆占涛肩上，语带嘲讽，&ldo;想来王爷瞧见将军如此大义，也当深感欣慰。&rdo;陆晋道：&ldo;全赖圣上洪福庇佑，末将父子才有今日，末将与父王深念圣恩，莫不敢忘。&rdo;&ldo;甚好，如此甚好。&rdo;他想要的已经得到，陆晋给了他定心丸，他如今不过傀儡，更不敢高声要价，&ldo;近日鏖战不停，时候不早，将军早些回去歇着吧。&rdo;要学会见好即收，识时务者为俊杰。陆晋从善如流，放缓了语速，定定道：&ldo;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do;殿堂前，高高搁置的躺椅上，陆占涛的眼睛动了动，喉头发出细微的呜咽之声，却最终被寒山寺佛塔钟声掩盖，葬送在对手的轻视与鄙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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