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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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从车门边让开，下来个男儿气十足的爷儿们，左腿只有半截。正是薛非。他个头很大，皮肤晒成健康的古铜色，拄着拐杖却行动敏捷，德吉朝他伸手时，他快步上前回握。薛非不仅来了人，还带来报社号召各界捐助的钱款。德吉说晚上一起吃饭，涛子嚷：&ldo;喝酒不？&rdo;德吉说：&ldo;喝！&rdo;石头去买菜，程迦远远看了彭野一眼，然后转身上了石头的车。在镇上，趁着他买菜的功夫，自己掏钱搬了几箱酒。回保护站的路上，程迦接到报社那朋友的电话，问：&ldo;你见着薛非没？动身了没？&rdo;&ldo;都已经到了。&rdo;&ldo;这一路你也不好奇问问我？&rdo;程迦：&ldo;问什么？&rdo;&ldo;他少了半条腿啊。&rdo;程迦：&ldo;问这个干什么？&rdo;&ldo;他以前拍野外纪录片，被狮子咬了也不让同行的人开枪，伤了腿后干不成。哦对了，他是个工作狂，现还单身呢。不爱温柔爱强硬。&rdo;朋友调侃，&ldo;你们肯定合得来。&rdo;程迦：&ldo;挂了。&rdo;到了保护站，程迦帮石头把酒搬进去，走到门口见彭野等着，他上前来，自然就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箱子。程迦让给他。他看她一眼，表情平静，眼底却隐约含笑。&ldo;看什么？&rdo;程迦问。彭野：&ldo;有二十多天没见着了。&rdo;&ldo;你这回没变黑。&rdo;程迦说。彭野笑了笑，问：&ldo;你也待十五天？&rdo;&ldo;十天。我还有别的工作。&rdo;&ldo;好。&rdo;晚上，大伙儿都喝得有点儿高。德吉难得讲起年轻时的光景，说那时没有保护站，各个村子的青壮年们自发聚一起，跟着羊群守着羊群，和盗猎的人拼。&ldo;那时候啊，打到半路还能对骂起来。没法律规定说不能杀羊，就骂我们多管闲事啊，脑子有病，说这羊又不是你养的，这露天长的，谁打着就归谁……&rdo;程迦端着碗喝白酒，扭头看彭野一眼，就他一个没喝，夹着盘子里的青豆吃。程迦听阿槐说过，上次他喝醉酒是在二哥死后。&ldo;……这几年，重视动物保护的人多了，这是好事儿。来咱们这儿参观的人也多，就是把心留这儿的少，回来的少……&rdo;说到这儿，德吉看向程迦，满面酒红，笑道，&ldo;你走了，又回来了。谢谢，谢谢。&rdo;程迦没多说，敬了德吉一碗酒。喝完，薛非又敬了她一碗，谢谢她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西部。接着一伙人都来敬她，彭野没拦，程迦也没拒绝。德吉难得敞开心扉，和大家说起年轻时心爱的姑娘：&ldo;……叫卓玛，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我一瞅她眼睛，人就酥。……村里伙子都喜欢她，她就喜欢我……我年轻时也高大帅气呐……那会子隔得远，路不好，几百公里的路要走上好几天，也没电话。我天天跟羊跑，哪顾得上她。我和卓玛说，说让她再等等我，等没人盗了，我不干这个了，就回去踏踏实实种地放羊，跟她过日子。后来，她跋山涉水，走了三天，去扎营的湖边找我，说：&lso;德吉，我要嫁人了，就不等你了啊。&rso;我说：&lso;好。&rso;是我对不起她啊……&rdo;尼玛想起麦朵，捂着眼睛，哭得气儿都不顺了。十六眼睛也湿了，拍着他的肩膀，叹：&ldo;叫你别喝酒吧，喝了酒容易哭。&rdo;程迦一声没吭，趴在桌上没动静。她喝了几碗白酒，人醉了。彭野说：&ldo;我先把她送回房间。&rdo;彭野扶起程迦的肩膀，她脑袋撞他锁骨上，她睁开眼，直直看着他，脸颊红扑扑的，眸子里装了水，星子般闪耀。像一阵细雨，彭野心一滑，仿佛磕了个跟头。他把她扶起来，拉开椅子，另一手伸到她膝窝下，低声说：&ldo;你醉了，去睡吧。&rdo;&ldo;好。我们去睡。&rdo;她醉酒时很静，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阖上了眼，说，&ldo;彭野。我就和你睡一辈子。&rdo;彭野一愣，心一磕，跟划了一刀似的。一桌子人都安静了。德吉大叔的眼睛里闪起水光。桑央的眼泪开了闸哗哗直流。那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希望。彭野把程迦抱回宿舍，放在床上，她有点儿难受，皱着眉翻身。彭野俯身，捧着她的脸，吻她的嘴唇：&ldo;程迦。&rdo;&ldo;嗯？&rdo;她模糊地应。&ldo;刚才的话，再说一遍。&rdo;她醉了，却还记得：&ldo;我就和你睡一辈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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