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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王掞辩无可辩,教皇帝一通更厉害地诛心之论骂得南北不知,强撑起身子,猛一抬头,却见康熙已经大步出了殿门,徒然听着皇帝丢下句,“朕眼下不会治罪于你,你自己好自为之。”正文父子兄弟(十六)已是初秋时节,有些畏寒之人早早换上了夹衣,可此时胤禟穿着单衣却还是满额的汗,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原本肥硕的身子,竟是生生地瘦了一圈。他阴沉着脸子问应奉的太医:“八阿哥现在究竟情形如何?”看太医犹豫的神色,胤禟的面色又寒了三分,道:“前番你们只说是八爷偶染小恙,仔细调养就好,眼下不过十来日,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今儿甭跟爷面前再扯那些个似是而非的混帐话,爷要听实在的。若有一句欺瞒,爷大耳刮子赏你!”太医只觉得喉头发苦,斟酌了言辞道:“不敢有瞒九爷,初时症状尚不明显,眼下病症全自体内发散而出,是伤寒无疑,观脉象,确是凶险之症。”“伤寒?”胤禟顿时眼前一阵发黑,手撑着身旁的案几才算稍稍回过了神,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去把八爷的脉案详细写了,六百里急送皇上行在!”太医此时还哪敢多语。匆匆退了下去。胤禟像是有些脱了力一般,萎顿瘫坐在椅上,他身边最得力太监何玉柱连忙快步走到他身侧,一面在他肩上轻轻按压起来,一面道:“八爷福大,此番必是逢凶化吉的,主子也莫要太过忧心。”胤禟紧蹙了眉头,道:“八福晋可还在西苑内照顾八爷?”何玉柱手上感觉胤禟的肩头渐渐松快下来,更是尽心揉捏着,道:“是,奴才听着内院的伺候太监说,八福晋这几日一直没离开过八爷身边。”胤禟轻轻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也留在八爷府上伺候,但凡有任何需要,只管回府上帐房上支取。”何玉柱应了,胤禟徐徐张开双目,道:“去给爷备轿,爷即刻去十四爷那里走一遭。”胤祯此时正在内堂里紧锁着眉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摆放在面前刚刚发回的奏事折子上的御批,前些日子获知大将军王一职花落自家的春风得意,全然因着这寥寥两行朱批,变成了思绪间的一团乱麻。“十四阿哥胤祯向来与八阿哥胤禩相好,着伊同太医赏酌调治。”[]自阿哥胤禩得疾,迄今已有十余日,胤祯只是最初去八贝勒府探望了一刻便借了兵部有事匆匆辞出。虽说皇父口中已然允诺了领军之事,可一日胤祯不接到旨意,这差使便是一日悬在空中,更不必说,这或许就意味着来日的储君归属。在目下这哏节上,万万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的。即便胤祯是性情中人,人前向来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连康熙也常赞他有赤子之心,可眼下既有了对太子之位的念想,胤祯不经意间也在稍稍疏离着与胤禩、胤禟之间的往来。“九爷您慢着点,让奴才向主子通报一声呐?”胤祯府内专职书房伺候的小太监紧着步子一溜小跑跟在胤禟身边,眼见着胤禟就要推门,小太监急得声儿都颤了。胤祯一心想领军务的差事,自打年头上起,晓谕府内的差遣人等,一切府内规矩,皆以军令行事。就算胤禟是常来常往的,可如今未经通报便入得书房之内,难保不得连累自己吃军棍。胤禟只是板着面孔,亦不理睬他,手刚搭上房门,便见门已开了,胤祯满面笑意,打了个千,道:“九哥金安,今儿怎么有空来小弟处?”胤禟只颔首算还了礼,径直走了进去,在堂上坐了,虽说也算有几分笑意,可语气却听不出丁点儿热度:“我如今不过是个无职无差之人,每日空闲得很。十四弟如今即将拜封大将军王,指不定日后还有大出息,自然是忙的。还望莫要介意哥哥这个不告而入的恶客。”胤祯倍感尴尬,一时间笑容僵直在面上,挥手让小太监离去,走近胤禟,只在他下首坐了,声音中满是诚挚,道:“九哥这是在怨小弟了。这么些年,哥哥们的府上,小弟也不知闯了多少次。若说恶客,只怕小弟才是当仁不让罢?至于这大将军王,小弟实实是无心领受,照小弟的心思,八哥才是上上之选。就是九哥你,论见识才学,也比小弟强上许多。但凡哥哥们有吩咐,小弟即刻便上折子推举哥哥们!”胤禟深深看了胤祯一眼,虽说他未必不知这是胤祯的虚应之语,可见他面上略带焦灼之色,眸色中又透着真诚,再品着话中的恭维,心中埋怨便去了不少,道:“我倒不想怨你,可你这回也太伤着兄弟之情,以往倒好意思见天在八哥府里叨扰,他病成这样,你去探过几次?”胤祯忽地起身,语中全是委屈,道:“九哥这话,弟弟万不敢领,弟弟可是那坏了心肝之人?今儿就算九哥不来,弟弟本就要去探八哥的。不为别的,前几日,弟弟特地在奏事折子里与皇阿玛说了八哥的状况,请皇阿玛遣随驾太医回京调治。如今得了皇阿玛旨意,说我一向与八哥亲厚,命我与太医会商医治…。”一番话真中带假,倒说得胤禟有些面皮挂不住了,道:“诶,你也知我这人向是如此。又逢着如今八哥遭难,心里起急,你是自家兄弟,当着你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若是方才话里不合适,左右甭太往心里去。”胤祯此时也绽了笑容,道:“哪里会同九哥计较这个。现如今,最紧要就是八哥康健。皇阿玛让小弟照顾八哥,料想也透着对八哥的关切之情?”胤禟面色又阴了下来,道:“若真如此,那自是最好,只怕皇父处别有他意呵…。”此语一出,亦触动了胤祯的心思,暗自叹了口气。少顷,倒是胤禟打破了沉默,从袖笼之内抽出几张银票,递给胤祯,道:“你年头上封府,那会子太惹眼,所以此时才送你,这两万两,权当哥哥一片心意,拿去修个园子罢。往后是大将军王,也该多学着些老三老四,经常请皇父临幸园子,怎么说也不能府里太寒碜。”胤祯品着透出的话意,心内一阵惊喜。有胤禟这一说,当是两位哥哥也赞成由他领这大将军王了。胤祯推辞了几回银票,终还是收了怀内。十日之后,如同胤禟当时担心的一样,在太医报奏胤禩病情的折子上,康熙朱批,刻薄之意尽显:本人有生以来好信医巫,被无赖小人哄骗,吃药太多,积毒太甚,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正文父子兄弟(十七)也不知是不是皇帝嫌今次在热河呆的时候太长,以致于还没等到秋狝,便有旨意返京。是日,皇帝行驾驻跸汤泉行宫,入夜之后,随扈人等俱都安顿了,便有旨意交待出来,命马齐领武英殿大学士衔,即刻回京视差,内阁同六部堂官轮次往汤泉来;皇子这边胤祹也定于二日后返京,着胤禛替班,另带传教士并数算仪器前来。旨意倒是无甚奇处,旁的几个人也不甚在意,偏是马齐玲珑剔透一人,骤然闻着旨意,不免多了些琢磨,看这意思,恐是驻跸的时日要不短,却不知是什么令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胤禛在京见着胤祹,又闻听皇父有旨召往,自是喜不自胜,当下交待了公私诸事,便即刻启程。一路上,他不禁在想,自康熙四十七年的那场议储风波到如今,已历七年,想来也是教人感慨唏嘘不已。马齐恰似一面举朝之鉴,‘国之股肱’也好,‘勋臣贵戚’也罢,从前那股子风骨傲气,也都被皇父磋磨了个遍,再没有敢逞私意妄为的,就拿阿灵阿这等人来说,秉性虽仍豪横,行事却收敛不少。在皇父看来,满朝上下,精明干练之臣固然不继,余者能秉着一个谨持惟命之德,也是不错;然在臣子们看来,却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意思,面上看着波澜不兴,实却如烈火烹油一般,只欠一桩事做个由头,就能将底下的暗潮发涌出一场洪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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