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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谁想多虑了,睿亲王府根本没人。
&esp;&esp;黑鸦鸦的一片房子,雅雀无声,宝音疾步在前,皇后跟在后头,宝音跑前跑后找有亮儿的屋子,皇后就站着歇口气,等宝音唤自己再上前。终于一次宝音唤她,不等皇后开口,听一个亮嗓子压低了声音问:“谁?谁在外头?”
&esp;&esp;皇后问:“吴禄!万岁爷在哪儿?”
&esp;&esp;“吱呀”一声,身旁的大殿打开一扇门,从缝里透出来一线光,小太监吴禄扑身出来,跪在廊下哭着说:“皇后娘娘。”
&esp;&esp;皇后提步往上台阶,一边走一边说:“吴禄,万岁爷在这儿?怎么外头一个人都没有。”等皇后进殿,吴禄依旧跪着,爬进殿,磕个头,说:“万岁爷就在梢间儿。”宝音跟在后面“吱呀”关上殿门,一阵尘扬起来,宝音用手当扇子扇了两下:“这么大土,你们怎么伺候的……”一眼看吴禄磕在地上不起来,宝音收了话。怎么伺候的,除了吴禄,还没看到壹壹玖
&esp;&esp;纹丝不动。
&esp;&esp;福临阖着眼睛,轻缓的鼻息,寂寂的睫毛,灰败的脸色……金花再使点力推他,他就朝里倒过去,宽肩裹着被子一起覆向前,锦被拉开了,露出藏在锦绣下花花麻麻的背。以前她手摸着挠着的背,每次搂着都心里安定,现在一片狼藉,看得她一阵晕。
&esp;&esp;握着他肩上的峰把他拽回来,躺平了,他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软绵绵,甚至连分量都轻了,不像个身长八尺足身量的男子,给她轻易推着搡着。
&esp;&esp;“万岁。万岁。”她伸手去颌下挠他,他的痒痒肉,万试万灵,一挠就笑得喘不过气,多勇往直前的时分都瞬间倒架,每次她被欺负狠了就挠一挠。
&esp;&esp;他仍死了一样,眼珠静静陷在眼眶里,颤都不颤。指尖触着微微带着胡茬的皮肤,滚烫的。被她揉拨地露出一截肩,南苑时她咬的印儿还隐隐约约,后来结痂又被她抠了,终于落了个浅色的疤。说好了,万一失散了要用做记号相认,只这一片没有斑也未生痘,全身上下,仅余这“一口”之地,闪着他原本的玉白肤色。
&esp;&esp;她伸着一根儿指尖纤纤的手在这一小片肌肤里打个转,说:“你怎么……就这么赖着不理我。一天不见,我都想你了,你也不看看我。难道你不想我?要不就是你还生我的气?”
&esp;&esp;“阿桂,那是了阿拉坦琪琪格的那段情,她来了京里一直后悔,小时候跟阿桂一处吃一块玩儿,结果到了儿,她都没拉拉他的手、抱抱他,她一直为了这个难受。我懂她,就跟今儿,我听说你‘遇喜’了,急着来见你一样。”都是来了心愿的。
&esp;&esp;“所以你不能怨她,更不能怨我。经过这一抱,阿拉坦琪琪格的魂儿大约能安生了。”这几句话,除了金花和阿拉坦琪琪格能听懂,旁人听了都以为皇后心恸错乱,胡言乱语。她故意用满语说,除了他和他能懂,外头的宝音和吴禄都懵懵擦擦,就算间或听懂几个字儿,也听不全语儿。
&esp;&esp;浅浅的呼吸,金花用手去探了探,福临还在。她缓口气,摸了摸身上,刚从外头带来的一身寒气还没散,屋子里也不暖,脚冷地生疼,这身衣裳,不知是静妃宫里哪个宫女的,洗得发白,还磨得起了球儿。
&esp;&esp;她小心解了钮儿,脱下来,又细心叠好了,搭在床沿儿上。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她仅有的一身衣裳。
&esp;&esp;只穿着贴身的中衣儿,她滚进他被窝里:“外头把人的皮都冻掉了,你发烧,借着热度暖和暖和我。”想着他正浑身起斑起痘,她不敢贴着他,只把他的手摸过来,小心托到自己脸上,“摸摸,是不是冰的。多亏睿亲王府近,再远点儿,我拖着这副身子,也走不到了。”
&esp;&esp;话说到这儿,她终于心里清楚一点儿,他身上的高热把她烙醒了,还有这身没发透的痘儿,她终于承认了,他病极危重,太后已经弃了他,让他搬到废园里,周围伺候的人也这么寥落,她才能如入无人之境,没遮没拦地一路走到他身边来。
&esp;&esp;她跟他说了这半天,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往常她在他身边一挨,他早凑过来,浑身没有一处老实,把她箍个牢。这次,除了把手探在他鼻下有一丝缓缓的气儿,他跟死了也没二般。
&esp;&esp;煞时被眼泪鼓得眼眶疼,心里揪着,她脸对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眼泪顺着尖尖的眼角往下滴,落在枕头上,只一会儿工夫,就把枕头沾湿了一大片。
&esp;&esp;没见他时,她想他,总觉得见了他就好了;等见了他,他无声无息躺在这儿,她心里疼,却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上,陡然生出一种幻灭感,是两辈子都没有过的体验,即使上辈子失恋了又失恋了,也从没心疼到不想活着了。
&esp;&esp;若是她也死了呢?应该不会再穿越回去,或者再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罢。总觉得这次动了真情,又生出这么深的羁绊,她一身累赘,穿不动了。
&esp;&esp;拽着袖子擦擦泪,轻轻托着他的头把枕头换了个边儿,挪着他的后脑勺躲开她那一片眼泪滴出来的水印子,瞪着他瞪了半晌。
&esp;&esp;他还不知道呢,什么都不知道。他最想要的小娃娃,偏偏他一无所知。他始终静静守着她,被她蒙在鼓里,看她犹豫纠结、无尽的担心。她昨儿终于放心,他跟她不是亲戚,肚儿里不是近亲孕育的小孩儿,可她只高兴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
&esp;&esp;“表舅舅,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猜你想知道,不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你子孙缘重,所以你看我嫁给你,这几个月,没断了帮你照顾有孕的嫔妃。”这几句说得带着淡淡的醋味儿,像是小时候,一到冬天的流感季,教室里就总是熬醋,熏得小同学们都一身酸溜溜,浸透了。
&esp;&esp;小心拉着他的手,摸到她滑溜溜的缎子中衣上。临出永寿宫,静妃连皇后身上那身老紫色的丝绵袍子也要,她只能脱了,一边脱,一边使劲吸着肚子,生怕小肚子鼓着垂顺的衣料,露了痕迹,节外生枝。就如此,一晃仍能看清她乳胀肚凸一把细瘦的小腰儿,她忙忙脱了又速速换上宫女扔过来的蓝布袍子,够宽松,若是就此穿着,应当能穿到好大月份。
&esp;&esp;他手心里也生着痘,隔着衣裳,高热的手掌汗涔涔地暖着她:“昨天……都是因为伊,想着再过七个月,这小人儿该出来了,我跟姑姑正给伊选料子,顺手给你也做一身,到时候你们穿一样的,亲子装。也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
&esp;&esp;找了他的另一只手,一起捂在自己身上:“你摸过好几回,只是蒙在鼓里。现在你再摸摸,是不是摸起来不一样?”
&esp;&esp;“是你想要的嚒?”她凑到他脸上,想亲一亲,可是原本俊朗的脸上满脸痘,没处下口。她不嫌他丑,她只怕亲一下给他亲坏了。满头满脸的痘儿,正往外冒,破了如何?脓流出来怕不好。感染?她只能躲着痘儿伸着翘鼻尖儿在他耳廓上蹭蹭,锲而不舍问他,“是你想要的嚒?万岁,醒醒,看看我,刚说的,你都听到嚒?”
&esp;&esp;撅着厚厚的红嘴唇,柔柔嘬他的唇,他鼻下幽幽的热气喷在她柔软粉红的唇珠上,她盯着这张丑脸,小时候看漫画,总觉得画的天花太夸张,等到自己亲眼看,才觉得漫画克制,真人更可怖。若不是他,她早“嗷呜”一声跳出八仗远。可现在是他,紫的斑珍珠样的痘儿,是他。
&esp;&esp;她目不交睫盯着他,他仍躺着,一动不动。她心里幽暗纠缠。为什么是他,几个主子里就他得了,还有几个染病的都是太后用老了的宫女,所以才传着是说蒙语的人。他累坏了,他从入冬就病歪歪的,伤风、泻肚子,他一直没强健起来;若不是他这样,她早想法子给他种痘了。她对他惦记的就这点儿事儿,怎么千防万防,给天花抢在了前头。
&esp;&esp;“咕噜”,她肚子暗叫一声。她躺回去,对着他娇声娇语:“你看,本来吃饱了来的,走了两趟,又饿了。”手摁着他的掌,在肚上揉一揉,“都是伊,一吃就饱,一会儿就饿。以前还能三顿五顿叫小厨房送来吃,现在?今儿就吃了两顿,没有你护着我,怕是有饭吃就阿弥陀佛了。衣裳也没得选,今儿晚上那么冷,静妃只让我穿小宫女的夹棉袍子,首饰也都给她短下了,要不她不放我出来。可我洗了头,姑姑攒的炭,都给我洗头了,你闻闻,香的……”
&esp;&esp;她哆哆嗦嗦伸手解了头发,一头乌发泄在枕上,淡淡的桂花香。他爱玩儿她的头发,捡一缕绕在手指头上,一圈一圈,绕指柔。她学着他的样儿,绕了一缕头发送到他鼻下:“在我们那儿,有的人是洗了头才能见的,还有的人,是洗了头也不想见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嚒?你醒了我告诉你。”
&esp;&esp;小心把他的手放回去,她钻到被窝里,掀了衣裳细细看她的小肚子。等再枕在枕上,她郑重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想着法子找好吃的,穿的嘛,冻不着就成。自从有了这个小东西,我特别抗冻,要不是刚刚穿太少了,我根本不觉得冷。”说着,她转个身,背对着他,不敢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要不是有伊,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活着有什么趣儿。没有妈,有个爸,就是个摆设,只会给钱;爷爷奶奶是好的,爱我,可是总觉得像缺点儿什么。再没有人像你这么爱护我。爱人容易,被人爱却不容易,能让人爱也很难,三十多年,尽是苦头。够了够了。”她在枕上摇头。
&esp;&esp;“可是既然有了肚儿里这位,我得活着。你不是一直想要,几回叨叨要小娃娃,那催生劲儿,比婆婆还婆婆妈妈。从个壹贰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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