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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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时机合适，王楠突然下令撤退。兵士架起盾牌，在敌军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后撤。任旋料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左苍狼身上。如今在全军都有准备的情况下，燕军飞快撤出城外。然而这时候，左苍狼已经行至敌军中央，任旋和季广出现在她面前。达奚琴在盾牌兵的保护下撤离，再回首，但见无边夜色冲淡了她的轮廓，在火把金红的光线里，她将双手拢入袖中，身姿挺拔如松。那一刻，即便是他这个被大燕亡国的降臣，也觉动容。其实绝大多数燕军都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可能终身都不会知道，她这一去，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有她，她明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她也知道，她数次攻打西靖、两度屠城，一旦落入西靖手中，对方岂会善罢甘休？可如果她转身而逃，身后四万燕军会立时大乱。任旋也一定会乱箭齐发，甚至可能早已埋下火油。四万燕军必然所剩无几。于是她就这样闲庭信步，不动声色地走向敌方布置的陷井。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怀孕城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左苍狼没有回头，周围的靖军将她团团围住，身边弓弦满张。她问：&ldo;任将军联络了狄连忠？&rdo;任旋微笑，说：&ldo;我怎么能联络贵国太尉？想必是将军看错。当初马邑城一别，一直想请将军前往我靖国作客。现在，将军应该不会拒绝才对。&rdo;左苍狼扫视左右，身边起码千余弓箭手。她说：&ldo;荣幸之至。&rdo;任旋也没有时间和她周旋，狄连忠会出卖左苍狼，但是双方十万大军正在攻城，他如今腹背受敌，无论如何宿邺城是呆不住了。好在宿邺城往前不远，就是白狼河和益水交界，从此处入，可逃往灰叶原。也不算绝路。左苍狼被绑住双手，随小兵走了一段路，只觉得疲惫不堪。她也不跟任旋客气，自己走到任旋马前：&ldo;将军，好歹赐匹马代步啊。当初你去晋阳，我可是一路车驾相送的啊！&rdo;任旋开始还以为她想耍花样，他跟她之前在白狼河上交过手，对她的体力可是相当清楚，当即说：&ldo;马不能给你，不过如果将军不介意，可以与本将军同骑。&rdo;话音刚落，左苍狼就说：&ldo;好。&rdo;任旋一怔，她却已经在马下，等他拉她上马。身后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人，任旋有些不自在，说：&ldo;看在你上次救我一命，我记你三分情。你别耍花样，不然恐怕要伤感情。&rdo;左苍狼却是额头一低，抵在他背上。任旋一怔，回过头，见她面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他问：&ldo;怎么了？&rdo;左苍狼摇摇头，突然一歪身子，开始呕吐。若不是任旋手疾眼快拉住她，几乎就要摔下马去。任旋眼看她情况是真不好，一抬手把她拎到前面来，说：&ldo;不舒服也要忍住，这黑灯瞎火，我没法停留。&rdo;左苍狼点头，其实任旋这般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她说：&ldo;我没事。&rdo;任旋是真的没办法顾及她，这时候必须尽快赶往灰叶原，如果被燕军围堵，后果不堪设想。狄连忠虽然答应放他们过河，但是王楠、袁戏、诸葛锦等人会答应吗？他只有加速行军，尽快赶回西靖。天渐渐亮了，任旋低下头，见左苍狼靠着他，竟然是睡着了。有兵士送来干粮，任旋推醒她，说：&ldo;来，吃点东西。&rdo;左苍狼睁开眼睛，接了那肉干，吃了一口，又吐。任旋说：&ldo;你这样不行啊！一直觉得你还算一条好汉，如今看来，也是娘们叽叽的。怎么就这么麻烦！&rdo;左苍狼说：&ldo;我本来就是娘们啊！&rdo;任旋无奈，只得回头叫：&ldo;军医！军医何在？都他妈死绝了？&rdo;半晌，终于有两个军医小跑着过来，任旋让他们给左苍狼把脉，左苍狼不伸手。他哪跟她客气，拉过她的手腕。军医一摸脉，就愣了。许久回过头，叫另一个：&ldo;你来试试。&rdo;另一个过来摸了半天脉，也有些诧异。任旋问：&ldo;到底什么事？&rdo;两个军医互相看一眼，说：&ldo;左将军这是……这是……&rdo;看见任旋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们终于说：&ldo;这是有喜了！&rdo;任旋吃了一惊，好半天，放开左苍狼的手，说：&ldo;什么？&rdo;两个军医不敢说话，左苍狼也是一惊，一直以来，她跟慕容炎亲近也有多回。然而从来未曾怀孕。这一次，竟然……可是如果让西靖人知道这是慕容炎的骨肉，他们会怎么做？她沉吟不语，任旋转过头，对两个军医说：&ldo;放你们娘的屁，敢乱说老子剁了你们！&rdo;两个军医也是不敢相信，又惧任旋淫威，连滚带爬地跑了。任旋这才转头看她，说：&ldo;你相公不是去世好几年了吗？我记得当时尸首还是我派人送回去的。你怎么就怀孕了？不守妇道啊，嗯？&rdo;左苍狼慢慢掩饰心中的讶然，说：&ldo;跟他的时候我才多大，不懂事。不过我视他为良师，敬重多过夫妻之情。&rdo;任旋说：&ldo;温帅此人确实值得敬重，忠义之士。你给他戴绿帽子，也还是不对啊。&rdo;左苍狼瞪他，说：&ldo;要你管！&rdo;任旋仔细看她脸色，见她好像并不惊慌失措，心里也有几分狐疑。其实方才军医说出喜脉的时候，他就在想孩子的父亲可能是谁。最有可能是谁？晋阳城的细作传回消息，左苍狼两度下狱，又很快官复原职。她一个骠骑将军，一到马邑城，二话不说，就敢缴太尉的兵权。偌大宿邺城，说丢就丢，谁给她的胆子？他就不信，朝中没有大臣参她。她为什么还敢这么放肆？而那位君主，又凭什么能够如此信任她？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慕容炎的，那就说得通了。左苍狼的份量不轻，然而如果她腹中还有慕容炎的骨肉，那份量恐怕就更不可小视了。而且慕容炎从夺位开始，就一直以深情专一的面目示人，登基之后，更是废弃六宫，独宠一人。如果他跟自己亡臣的遗孀有染，那这事就相当精彩了。为了掩盖这样的事，只怕要让他真的让出宿邺城，也是可以谈的吧？他心念电转，随口问：&ldo;孩子父亲是谁？&rdo;左苍狼伸出五指，各根手指点了点，认真思索了一阵，一脸严肃地说：&ldo;这个……要看月份。&rdo;任旋的表情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ldo;你……你……&rdo;左苍狼说：&ldo;你的军医能够诊出孩子几个月了吗？&rdo;任旋简直想要捶死她的心都有了，不过这样一来，方才的想法又有点动摇了。如果她是慕容炎的人，慕容炎会允许她私生活混乱吗？再一想，又觉得这个人说话不可信。顿时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左苍狼扯了扯他的袖子，说：&ldo;让他们再帮我诊诊，好歹先让我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啊！&rdo;任旋气极，甩开她的手：&ldo;滚！&rdo;军队短暂歇息之后，继续前行，渡白狼河，过沼泽地，行往灰叶原。左苍狼半点腥气都沾不得，吐得厉害。任旋也是叫苦连天：&ldo;你不要这么麻烦啊，老子连自己媳妇怀孕都没伺候过！&rdo;左苍狼吐得脸色发白，一路连话都不怎么说了。但是脑子却非常清醒。她居然怀孕了，肚子里孕育了另一个生命的感觉，真的太神奇。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最艰难的时候。落在西靖手里，纵然任旋念她两分救命的恩情，然而西靖皇帝呢？西靖与大燕结仇，由来已久。她的双手更是染满靖人鲜血，这些人一旦得知她怀孕，又会怎么对待她？慕容炎……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吐，黄汁苦得让人失去了其他感觉。可是突然之间，又想到他。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怎么样呢？第一次，她心中茫然。她竟然想不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大燕，袁戏突破宿邺东门而入，狄连忠、王楠两路兵马也随即攻进城中。然而西靖军队已经逃得毫无踪迹。达奚琴知道狄连忠会对他不利，这时候冲到袁戏身边，说：&ldo;袁将军！任旋掳走了左将军！&rdo;袁戏大吃一惊：&ldo;什么？！这怎么可能？！&rdo;不仅是他，周围将领俱是震惊，袁戏说：&ldo;任旋要撤兵，只有横渡白狼河，从灰叶原逃离。所有人跟我来，追杀靖军！&rdo;达奚琴想了想，说：&ldo;将军，任旋此人也是老将。他既然要从灰叶原撤军，就不会毫无准备。而且靖人对灰叶原的地势，比我们熟悉得多。此时追击，即使能追上，损失也必然惨重。而且未必能救回将军。&rdo;袁戏说：&ldo;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他把将军截走不成？&rdo;达奚琴看了狄连忠一眼，有些话没有说‐‐狄连忠既然暗通任旋陷害左苍狼，就一定不会给他们救人的机会。这时候，任旋只怕已经走远了。而且袁戏也是狄连忠的劲敌，他敢害左苍狼，难道就不会害袁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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