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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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暖愈发上火了，直起身子道，&ldo;你长行市了，和谁这样回话？鹅鲜不是在那里摆着么，吃的堵不住你的嘴！&rdo;香侬见她当真要发火，忙来拉玉炉，在她背上捶了一把道，&ldo;你脑子里勾了芡么，又发哪门子疯！小姐平素惯着你，倒宠得你没了高低了。要是叫秀知道，看不扒你的皮！&rdo;玉炉这才怕了，期期艾艾道，&ldo;我也就这么顺嘴一说……&rdo;下了气儿凑到布暖身边央道，&ldo;我是什么样的人小姐最清楚，快别恼我，要是不解恨就打我两下，我拿戒尺去。&rdo;布暖生气的由头不是从这上头来的，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没道理。她们主仆向来亲厚，刚才两句不过像姐妹拌嘴似的，不值当一提。让她迷惑的是自己这通莫名其妙的肝火，来得措手不及，也说不清原因，总之是晦气到了极点，她甚至有哭的冲动。&ldo;罢了。&rdo;她摆了摆手，&ldo;都出去，叫我一个人呆会儿。&rdo;直棂门拉上了，她索性躺下来。手里摆弄着那两支簪子，银丝绞股的花纹错综交缠，她静静看着，突然晕眩。席垫上竹篾的棱角硌得背生疼，她垂头丧气的坐起来，不由自主又到窗前观望。太阳只剩一缕微芒，在碧洗台的西墙上洒下浓重的红。院墙大门森然，左右两座笙柱巍巍伫立着，像野兽尖利的獠牙。灯芯结成了花，烛火一芒一芒的跳动，屋子里也跟着忽明忽暗。婢女取了铜针来剔，复悄无声息的退到门外。坊间的收市鼓咚咚响起来，绵延不绝的鼓声环绕在长安城上空。知闲站在条案前，挽了个乌蛮髻，斜cha一支步摇，长长的流苏搭在肩头，不甚华贵，凄恻恻显出些憔悴来。&ldo;容与哥哥来了？&rdo;她笑着让坐，接过婢女送来的香片茶亲自捧到他面前，&ldo;今日回来得真早，用过饭了么？我打发人去备，你陪我吃顿饭好不好？&rdo;他本想推辞，看见她卑微的眼神，又硬不起心肠来，只得点头。过了半晌才道，&ldo;我听母亲说你不高兴，怎么了？有心事么？&rdo;原先是有的，如今他来瞧她，所有的委屈不满霎时都消散了。她拿银剪绞了百索粽上的五色线，仔细剥开芦叶把角黍装在荷叶碟里，拆了箸递给他，嫣然笑道，&ldo;没有，能有什么事？是姨母多心了。饿了吧？这粽子不是糯米做的，你先用些垫垫。&rdo;他勉强吃了一口便撂下了，心里忖着是不是母亲为了让他来探知闲故意这样说，倘或果真如此，他倒有些反感起来。&ldo;我才刚去了渥丹园，母亲同我说起节礼的事，今日天也晚了，改日挑个时候过你府上去。&rdo;他说着，瞥见灯影下一个矮壮的影子蹿过来，定睛看，是知闲养的那只身条儿浑圆的巴哥犬。那狗边跑边咕噜着喘，停在他脚边蹲坐下来，大眼灼灼有光，仰头望着他，脸上褶子成堆，叫他想起今天误把他和布暖认作夫妻的摊子老板娘。他一向不喜欢招猫斗狗，换作平常大约会把它斥走，今天却生出份闲情来，一人一狗两两相望，很有些含情脉脉的味道。盯得久了，那狗开始摇头晃脑，突然打了个喷嚏，发出马一样抽鼻子的声音，他愣了愣，嗤地一声笑起来。知闲正和仆妇吩咐菜色，听见笑声回头问，&ldo;好好的，笑什么呢？&rdo;容与垂手在狗头上拍了拍，&ldo;有些意思，俏奴越发胖了。&rdo;知闲也跟着笑，容与高兴，她便是高兴的。他官场上周旋，人前总是笑模样，只是欢喜不达眼底，那笑容就像面具似的覆盖着，是戴给别人瞧的。应酬活人不胜其烦，如今对着狗，倒着实笑得开怀。她走过去拿脚尖勾了勾，&ldo;整日吃了便睡，自然要胖的。你瞧它，最是个人来疯的狗脾气，粘上了撕不掉的膏药。给了它好脸子，下回见了你不知要怎么样呢！&rdo;容与啧啧逗弄俏奴，笑道，&ldo;且叫它乐，狗也学得人腔人调，怪好玩的。&rdo;他坐在圈椅里，微探着身子，手臂伸得长了，露出腕子上系着的一道长命缕。知闲和他是两姨表亲，订亲前虽不是常在一处，但好歹自小相熟的。他的习惯她知道，从不爱在身上妆点那些玩意儿，如今袖子下藏了五色丝，令她大感讶异。厨房里的仆妇鱼贯进来，两人一组抬着扁担，扁担折中的地方故意留了两块高高凸起的疙瘩，中间正好卡住大红食盒的提袢，这样固定住了不至于弄洒酒菜，并且抬得又平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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