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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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丢盔卸甲，漫生心魔。也好似把他推上了云霄飞车，原本计划好要&ldo;从长计议&rdo;的东西，一下子都成了&ldo;迫不及待&rdo;。骆闻舟迫不及待地想听费渡说，那天那辆致命的冷链车爆炸时，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扑上来。他迫不及待地想扒开费渡迷宫一样的胸口，看看自己的进度条，看看自己究竟走到了那一步。迫不及待地想从那个人嘴里听几句真心话，把一切从实招来。但这是不对的，骆闻舟心里明白。对付坏人，需要机智、勇气和力量，对付费渡，则需要巨额的毅力和耐心。骆闻舟几乎苛刻地反省着自己，脚下每迈过一条斑马线，他就把心里预期降低一个格，等他走完了十米宽的马路，已经强行将方才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压回地面。骆闻舟掂量着这颗钢化玻璃心的承受能力，给自己做了万全的心理建设‐‐他想，即使现在回家，发现费渡睡完就跑，那也是非常可以接受的正常现象。至于为什么在单位门口错过空车，非要过马路……骆闻舟也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他只是打算过马路买一包糖炒栗子。他这样想着，连落在糖炒栗子小摊上的目光都灼灼地烧起来，好像馋得想把人家的锅也一口吞了……然后在下一刻，骆闻舟在那小摊后面看见了自己家的车。费渡这回开了暖气，也开了车窗，他手肘撑在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从侧面看，就像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炒栗子一样。骆闻舟钢铁似的心理建设顿时分崩离析，站在几步以外，脚步像是黏在了地面上。早晨他起来得太匆忙，很多事没顾上细想，此时相距一天，再见费渡，那些没来得及回味的耳鬓厮磨、皮肤的触感、对方灯下细微的表情，还有纠结在一起的气息……全都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骆闻舟喉咙轻轻一动，感觉血压都上来了。食髓知味，实在是人间一大折磨。这时，炒栗子的小贩锅铲一顿，亮出嗓子吆喝起来，清亮的嗓门传出去老远，终于同时惊动了相距几米的两个人。费渡走了不知几万里的神终于回了魂，他随手往大衣兜里一摸，摸出一张整钞，正要从车窗里递过去：&ldo;劳驾……&rdo;话没说完，就被人中途截住了。&ldo;现在吃这个，你一会还吃不吃饭了？什么毛病？&rdo;骆闻舟好似刚好出现似的，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手按下去，随后，不等费渡开口，他又对糖炒栗子的小贩说，&ldo;我这有零的，您给称两斤。&rdo;费渡：&ldo;……&rdo;骆闻舟接过包好的栗子上车，刻意绷着一点脸色，对费渡说：&ldo;明天别再专门过来了，我走回去也没多远‐‐今天要不是为了过来买东西，我可能就在门口打车走了，那不就错过了？&rdo;费渡痛快地说：&ldo;哦，行。&rdo;骆闻舟：&ldo;……&rdo;现在把方才那句话捡回去咽了还来得及吗？他颇为郁闷，又不好表现出来，刚给别人定完饭前不准吃零食的规矩，就低头自己剥起了栗子，剥了好几个吃完，才大发慈悲地赏给旁边的费渡一个：&ldo;吃多了不好消化，给你尝尝味，吃完这个就没你份了。&rdo;费渡没和这种&ldo;严于待人，宽于待己&rdo;的二货一般见识，停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一低头，从骆闻舟手里叼走了栗子，并且顺势地在骆闻舟手指上舔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ldo;确实甜。&rdo;&ldo;敌人&rdo;又一次没有通知就开火放大招，骆闻舟当胸遭到一炮重击，险些呕出一口欲求不满的老血：&ldo;找事是吧，昨天哪个孙子晕过去了？&rdo;费渡才不在乎这个，毫不以为意，正打算调戏回来，骆闻舟就率先喝住他：&ldo;闭嘴。&rdo;费渡听出了一点恼羞成怒，在这场不要脸的较量中略胜一筹，便无声地笑起来，从善如流地闭了嘴。车里只剩下广播在唠唠叨叨地念着晚高峰的封堵路段，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难以言喻的气氛却随着&ldo;嗡嗡&rdo;的暖气席卷过车里的每一个角落，几乎让人坐立不安起来。骆闻舟余光凝注着费渡的侧脸，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遥远的少年时，第一次懵懂地抓住了喜欢的男孩的手，那只手是粗是细已经记不清了，唯有那时心里好像放了一把烟花的滋味历历在目。随着他年纪渐长，阅历渐丰富，开始觉得肉体往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像吃喝拉撒一样稀松无味时，当年曾经真真切切在胸口灼烧过的热流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被什么封印了。如今，三藏法师途径大路，揭开了五行山上的法帖。山崩地裂，餐风饮露的野猴子一声大叫，重见天日。骆闻舟忽然说：&ldo;前面掉个头，去趟钟鼓楼。&rdo;费渡一边并道进掉头车道，一边诧异地问：&ldo;我刚才看见新闻推送，不是说出走的几个学生都找到了，也锁定了嫌疑人？&rdo;&ldo;哦，对，钟鼓楼刚出了一起凶案。&rdo;骆闻舟心想。他大尾巴狼似的伸了伸腿，很正直地开了口：&ldo;凶手是327国道连环抢劫案里在逃的嫌疑人之一，这里面疑点很多，唔……我想再看看‐‐我转给你的那封信看了吗？&rdo;他语气太一本正经，好像本来就想说这个似的，连费渡都被他唬过去了，收了闹着玩的心。&ldo;嗯，&rdo;费渡一点头，&ldo;留信的孩子真名叫什么，平时在学校跟同学关系怎么样？&rdo;骆闻舟回过神来，拖回了自己围着地球转了一圈的魂，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钟鼓楼的凶杀案上，顺着费渡的话音琢磨了片刻，他有些疑惑地说：&ldo;和同学的关系？为什么这么问？&rdo;一般反应不是问他和父母的关系怎样吗？因为冯斌出走前压在寝室桌上的信，就是写给父母的，开头是&ldo;亲爱的爸爸妈妈：留下这封信，是因为我每天都在烦恼，痛苦地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诞生&rdo;。似乎是常年在寄宿学校里生活，亲子关系受挫，感觉不到关爱，又加上青春期、学习压力大等诸多因素造成的一次情绪爆发。&ldo;你先说，不然只有一封信，我没法做太多解读。&rdo;&ldo;这个男孩叫冯斌，在育奋念高一，和同学关系还可以，据他们老师说，他在学习上是个中等生，不好不坏，家庭条件也还行，不过在那个富二代俱乐部里算普普通通，长得不错，学过几年音乐，除此以外，其他方面都不怎么突出，性格比较合群，没什么棱角，不是那种领袖型的男孩，也不是那种被全班孤立的。&rdo;骆闻舟顿了顿，&ldo;话说回来，这回一起出走的几个孩子，好像都是这种类型的‐‐除了那个夏晓楠。&rdo;&ldo;夏晓楠又是谁？&rdo;新闻里提到未成年受害人的时候，都会使用化名，费渡一时没反应过来。&ldo;就是昨天晚上那起凶案的目击者，&rdo;骆闻舟简短地介绍了一下，&ldo;那个小姑娘是奖学金学生，家里比较困难，跟同龄人交往起来可能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在班里有点格格不入。&rdo;鼓楼区晚高峰时段还算顺畅，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ldo;左手边那个黄色的小楼看见了吗？就是那家快捷酒店，几个学生这几天住的地方，往前走两个路口有一家&lso;bd超市&rso;，从那条路走，&rdo;骆闻舟一边指路一边说，&ldo;那天晚上，冯斌将近九点的时候，从宾馆出来，跟同学说的是想出去转转，大概半个小时后，夏晓楠以买日用品为理由，也离开了宾馆，他们俩是在超市后面的十字路口见面。&rdo;费渡：&ldo;偷偷约会？&rdo;&ldo;嗯，&rdo;骆闻舟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心里一动，好似不经意似的提起，&ldo;你中学的时候跟人偷偷约过会吗？&rdo;费渡猝不及防，嘴角当即一僵。他从未有过这样青涩的青春期。费承宇不会允许的。费承宇从来都认为，肉体可以发育，可以成熟，可以有欲望，但如果仅仅因为荷尔蒙的萌动，就产生了什么诸如&ldo;青春期&rdo;之类的症状，对谁产生什么幻觉一样的所谓&ldo;感情&rdo;，那算什么？岂不是像发情的狗一样愚蠢？费渡一顿之下，立刻调整过来，露出一个有点暧昧的笑容：&ldo;师兄，这就开始打听我的前任了吗？&rdo;接着，他不等骆闻舟回话，就轻描淡写地说：&ldo;没有，我读的是公立学校，全校没几个富二代，也不太合群。再说喜欢我的女孩太多了，挑了一个，就得伤害其他的，那多不好？&rdo;说着，他缓缓绕过超市，把车停在冯斌和夏晓楠见面的路口。钟鼓楼景区已经又一次关门落锁，出了凶杀案，整个钟鼓楼景区显得格外肃穆，聚众赌博的保安科被整个端了，钟鼓楼景区的负责人临时当起了夜班，连清洁工都比平时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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