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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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沙漠外围，沙子都是被大风从沙漠刮带过来的，日复一日，遇阻沉积，也会形成沙丘。叶流西招呼他跟上，还得徒步走一段，两人都没亮手电：黑夜里，眼睛适应了自然光之后会看得更远。天上有月亮，半弯，偶尔路过几蓬枯干但没死的骆驼刺，带刺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地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叶流西在一片沙坡上停下脚步，伸手指前方不远：&ldo;看。&rdo;看轮廓，黑魆魆的，半人来高，不长的一段墙。&ldo;夯土的，文保单位来看过，说可能是古代某个驿站的围墙，但是只剩这一面，残缺不全，就近又没挖到任何东西，加上交通不便，所以就这么撂着了。&rdo;&ldo;就是让我来看墙？&rdo;叶流西指墙后不远处：&ldo;当然不是，看到那棵树了吗？&rdo;看到了，孤零零只一棵，剪影贴着钴蓝色天幕。昌东认出那是胡杨树，而且是死胡杨，因为姿态凄惨，难以名状‐‐黑水城遗址附近也有大片的死胡杨，当地的传说里，那是惨死的将士冤魂化成的，每一棵都是人间地狱里的生灵姿态。所以不管胡杨的精神被如何传唱，什么&ldo;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rdo;，昌东始终对胡杨喜欢不起来，枯死的胡杨扭曲挣扎的形象，总让他想起类似死不瞑目这样的话来。&ldo;看树？&rdo;&ldo;也不是，你站的位置不对，还要再挪一点。&rdo;她拈拽起昌东肩膀处衣服的衣料，牵着他往边上走了一两步，又帮他挪了角度：&ldo;现在再看。&rdo;目光及处，昌东头皮微麻。那是吊在树上的一个绳套，看高度、圈口大小，上吊用的。深夜，荒郊，废弃的古代驿站，枯树，上吊的绳套……目前，也就差一个吊死鬼了。昌东不动声色地把袖里拢的凿刀刀柄垂进手心。叶流西问他：&ldo;你做过噩梦吗？&rdo;&ldo;做过。&rdo;叶流西说：&ldo;有一次，我做了个噩梦‐‐听好了啊，我就从这个梦开始讲。&rdo;&ldo;梦里，我年纪不大，十一二岁，躲在墙角的一个水缸里，缸上罩着盖，缸口有豁齿，缸外堆着柴火，我就透过豁齿和柴火的fèng隙往外看。&rdo;&ldo;看到是晚上，木头门正被风掀得撞来撞去。屋里很简陋，屋子中间生火，很旺，火星子被热气拱上来，在空中乱飞。&rdo;&ldo;火堆旁边，坐着一个人，在吃人，发出嘎吱嘎吱的咬嚼声。&rdo;&ldo;我一直盯着看，忽然发现，那个人的嘴里叼着一根带滤嘴的烟，用来吃东西的，其实不是他的嘴。&rdo;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以上：&ldo;确切地说，在这个位置，还有一张嘴，张得很大。人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剩只脚露在外头，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晃，脚上还穿了只胶鞋，鞋带有点松。&rdo;&ldo;眼看鞋子就要落下来，那人一个吞咽，连鞋子带脚，全吞下去了。&rdo;&ldo;吃完之后，他打了个饱嗝，脸扭曲变形，那张嘴越变越小，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用来吃人的，是他的一只眼睛。&rdo;&ldo;那只眼睛通红，像是血ròu在里头混搅，再然后，他拿过身边的一个水壶，大踏步向水缸走过来，大概吃得太干，想喝水……&rdo;说到这，她长吁一口气，拿手拍了拍心口：&ldo;吓得我一下子就醒了。&rdo;这就醒了？这梦，和他关心的事情，有关系吗？叶流西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抬起手，缓缓指向树上挂着的那个绳套。这个角度看，那半弯月亮恰爬到绳套里，爬成一张吃饱喝足半抿的嘴。&ldo;醒的时候，我就吊在那个绳套里。&rdo;昌东冷冷问了句：&ldo;没死？&rdo;叶流西咯咯笑：&ldo;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盼着人好呢，我要是吊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不就是个鬼了吗，多吓人啊……绳套是死结，我挣扎了两下，就摔到地上去了。&rdo;&ldo;然后，我试着去回忆前因后果……&rdo;昌东觉得不妙：一般这种情况，结合上下文，她大概是要失忆了。&ldo;我发现我的记忆，出现了大片……锯齿状的空白。&rdo;昌东差点笑了，真不容易，两年来，他第一次想笑：&ldo;你失个忆，还带形状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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