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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刚刚步入那排熟悉的廊房,门口已经等着四个宫女了,还提着一桶热水,捧着皂盒,以及一套簇新的女官官服以及簪花的乌纱帽。
&esp;&esp;整排廊房只住着胡善围一个人,夜晚冷清得几乎可以闹鬼,这四个宫女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esp;&esp;提热水捧皂盒的两个宫女说道:“胡女史,您的手受伤了,我们是范宫正派来伺候您沐浴更衣的。”
&esp;&esp;捧衣服的宫女说道:“我是尚服局的,听说胡女史的官服官帽损坏了,特来给女史送一套新的。”
&esp;&esp;不用说,又是范宫正派人通知了尚服局,女官的穿着打扮代表着皇室的体面和威仪,此时胡善围不仅披头散发,而且扯破了红裙和紫袍,紫袍上的金线都撕拉出来了,不成体统。
&esp;&esp;胡善围开门,四个宫人跟着进去,她双手不便,一应打扫,铺床都是宫女帮忙,她泡在浴桶里,红肿的双手伸在外面,宫女帮她洗头洗澡,软软的手指在她头皮上轻轻按摩,好舒服。
&esp;&esp;另一个宫女帮她擦身。胡善围有些局促,自从六岁丧母,家道中落,几乎灭族,就没有人伺候她洗澡了,现在一来就是四个,全身都被人看光了。
&esp;&esp;擦澡的宫女感觉她的肌肉僵硬,知道她不自在,不习惯被人伺候,想来进宫前家境很一般。
&esp;&esp;宫女灵机一动,将插瓶的几只红莲取过来,撕下一朵朵花瓣,像一只只小船,很快就覆盖了整个浴桶,遮住了浴桶里的无限春光。
&esp;&esp;果然,隐私得到保护后,胡善围就渐渐放松了,直至宫女们给她洗完头发,擦完澡,她几乎要在浴桶里睡着。
&esp;&esp;宫女给她擦干头发,穿上宽松的寝衣,前来给她治疗手指头的女医已经在卧房里等待,喝着清淡的莲子羹当夜宵。
&esp;&esp;胡善围一愣,居然是尚食局的茹司药亲自上门。
&esp;&esp;“司”字辈是六品女官,茹司药今年二十三岁,是最年轻的六品女官。
&esp;&esp;她出身书香门有眼识得金镶玉
&esp;&esp;茹司药医术高明,次日胡善围双手的红肿就消了大半。茹司药下了医嘱,范宫正命胡善围休息,要陈二妹代替她清理丙子库剩下的书籍。
&esp;&esp;自打进宫以来,胡善围从无一日懈怠,突然清闲下来,还有两个宫女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茶都不用自己泡,外头烈日炎炎,她整日在房间休息,觉得这一天天过的好慢。
&esp;&esp;因担心剁手,胡善围谨遵医嘱,不敢用手,唯一的小动作就是翻书。
&esp;&esp;幸好还能看书,否则这一天该怎么打发呢。
&esp;&esp;过了五日,双手好的差不离了,茹司药亲自来给她复查,将内服的药物停了,给她一瓶外敷的膏药,敷完为止。
&esp;&esp;胡善围谢过茹司药,遂去了藏书楼,继续工作。此时到了女官收集素材的第八日,十位女官已经完成了昼夜轮换,以前白班的陈二妹等人换成了夜班,夜班的江全等人换成了白班。
&esp;&esp;再见到江全,胡善围心里五味杂陈,江全对她很好,可是现在,她和江全立场不同,两人已经有了隔阂。
&esp;&esp;江全前天刚刚过四十岁生日,据传延禧宫胡贵妃特地为她办了一场寿宴,极尽奢华之能事,还特地向皇上请愿,请求皇上容许延禧宫在寿宴当晚放飞一群孔明灯——按照宫规,宫里严禁在非正式节庆时放风筝、孔明灯等类似信号的物件,否则有通敌之嫌。
&esp;&esp;洪武帝同意了,当晚,一盏盏孔明灯在夜里腾空而起,还引得一群群萤火虫扑过去围着孔明灯飞舞,红的灯盏,蓝色的萤火,夜空格外美丽。
&esp;&esp;胡贵妃这种对宫人冷情冷性、就连对服侍多年的掌事太监也说弃就弃的人,居然就像中蛊似的,对刚入宫的江全好到令人咋舌,宫人暗暗称奇。
&esp;&esp;不过,甭管江全在延禧宫是多么大的红人,在藏书楼里,她就一个普通的修书人。
&esp;&esp;范宫正将胡善围和江全叫到一起,交代她们一件事,“丙字库的书已经清理完毕,藏书楼有关赵宋贤妃的书也抄的差不多了,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你们今天去宫外的书坊转一转,看是否能找到宫里没有书籍,尽可能的多收集素材。”
&esp;&esp;这部书将来要教育东西六宫的所有妃嫔,也会赐书给妃嫔的家人,叮嘱他们正家风和家法,事关重大,范宫正不敢有一丝错漏。
&esp;&esp;选择胡善围和江全出宫寻书,是因胡善围自家就是经营书坊的,对京城各大书坊都熟悉。而江全年纪大,读的书多,且成熟稳重,更何况江全出了宫,胡贵妃就不会总是找各种理由往藏书楼送茶送果子送冰饮,一直不得消停,干扰大家修书。
&esp;&esp;胡善围和江全都换上了平民的服饰,身边还有穿着便衣的锦衣卫护送,一共十人一小队,由小旗纪纲带领。
&esp;&esp;纪纲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心腹,原本要赶胡善围出宫,却身陷宫正司大牢,受了酷刑,被打到半死。
&esp;&esp;年轻就是好啊,休养了四个月,纪纲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被活活拔掉的指甲也重新长出来,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esp;&esp;纪纲原本男生女相,长的好看,这次在病床躺的够久,把脸都捂白了,像擦了粉似的,知道的都晓得他是养病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狐狸精上身,换了个漂亮的壳子呢。
&esp;&esp;宫外黄墙下,纪纲和其余九个锦衣卫骑着马,中间簇拥着一辆车马,他露出一副笑脸,好像忘记了过去和胡善围的龃龉。
&esp;&esp;“两位女史请上车,按照宫规,女官出宫办事,若无旨,不得在外过夜,两位必须在日落宫门关闭之前赶回来。所以待会车夫会赶的很快,车上有些颠簸,还请两位见谅。”
&esp;&esp;她们今日要去城北英灵坊,也就是胡善围家附近,那里有国子监,贡院等等大明最高的教育机构,也是书坊云集之地。
&esp;&esp;纪纲说得一本正经,胡善围却是不信。
&esp;&esp;如今锦衣卫里,除了沐春,她谁都不信。
&esp;&esp;她至今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毛骧非要找理由把她赶出宫?她未婚夫已经战死了,为什么毛大人非和她过不去?
&esp;&esp;锦衣卫派纪纲来保护她和江全,不可能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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