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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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3页）

&esp;&esp;后来有一天，教堂里举办了一场慈善祷告，应邀来参加的都是北京城的社交名媛们，我们两个作为唱诗班的领唱，也表演了拿手的曲目。祷告结束之后，嬷嬷突然把我们两个都叫到她的房间里。我们还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一切都听从嬷嬷的安排。当我们走进那间房间时才发现，里面坐的不只是嬷嬷，还有一位非常漂亮的贵族小姐。她当时不到三十岁，却没有梳着贵妇的发髻，仿佛依然还是独身。在当时的中国社会，一个即将三十岁的女人还没有结婚生子，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我还记得那天她并没有穿旗袍，而是穿着一件紫罗兰色的洋装，戴着齐肘的蕾丝边手套，头上是一顶同样紫色的宽檐纱帽，像是个留过洋、念过西洋文学的女博士。

&esp;&esp;“孩子们，你们好。”

&esp;&esp;她很美，几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性，眼神很温柔，声音也很好听，说话也是慢慢的。

&esp;&esp;“快给宋小姐行礼。”嬷嬷在一边善意地提醒。

&esp;&esp;我和婉仪都有点被这位小姐身上的魅力摄住，痴痴地行了个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sp;&esp;“来，让我仔细看看。”宋小姐一手一个，把我们俩拉到身边，左瞧瞧，右看看，欢喜得不得了。

&esp;&esp;“你们两个歌唱得都很好，我很佩服你们。”

&esp;&esp;我有些不知所措，一位大小姐竟然会说自己佩服两个育婴堂里的野孩子。

&esp;&esp;“我有个请求。”宋小姐笑着说，“你们能不能做我的孩子？”

&esp;&esp;“做你的孩子？”我问，“你是说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你都要？”

&esp;&esp;“是的，你们愿意么？”

&esp;&esp;“你不会骗我吧？”我冒失地问。

&esp;&esp;嬷嬷脸色一沉，正要责怪我，却被宋小姐拦下来了。

&esp;&esp;“不会，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她认真地问，“如果这样，你愿意么？”

&esp;&esp;我看了看婉仪，她依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同意的。

&esp;&esp;而且我看得出来，宋小姐是一位善良的女人。

&esp;&esp;有时候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复杂，只是一个眼神，你就能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信任。

&esp;&esp;那天，我和婉仪离开了育婴堂，再也没有回去过。

&esp;&esp;我们和宋小姐一起坐上了她的马车，走了很远的路，一路上她坐在我俩中间，握着我们的手聊天。

&esp;&esp;我已经忘记了她说的是什么，只记得她讲话很有趣，还会学各种各样的人说话，逗得我俩笑了一路，比在育婴堂里这些年的笑声加起来还要多。

&esp;&esp;后来我们困了，就枕着她的膝盖睡着了。

&esp;&esp;当她温柔地把我们叫醒时，马车已经停了，车门开着，外面是一座正在修建中的建筑，比我们教堂还要高大恢宏。

&esp;&esp;建筑大体的结构已经建好了，只剩下一些外立面的装饰未完成，马拉吊车正在吊着花岗岩石柱掠过我们的头顶。

&esp;&esp;“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她抱着熟睡中的婉仪下车，对已经看呆的我伸出了手。

&esp;&esp;那一年，我十岁，婉仪八岁，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esp;&esp;陆

&esp;&esp;宋小姐出生在一个外交官之家，她父亲曾经做过中国驻美国大使，母亲也是中国最早一批留学海外的女学生之一。她自小在欧美长大，受西洋文化熏陶极大，是那个陈腐时代中为数不多的新女性，她从小对各类艺术均有涉猎后来却对戏剧情有独钟，尤其钟情于刚刚在美国迎来黄金时代的音乐剧。

&esp;&esp;不同于古典艺术的芭蕾舞剧和意大利歌剧，音乐剧在表现形式上要轻松很多，音乐、剧情、演唱、舞蹈、幽默种种元素都要兼顾。在刚刚兴起的时候，人们往往认为音乐剧的调子太偏向于闹剧，但事实并非如此。音乐剧也能表现很多严肃的主题，人情世故，悲欢离合，可以说是情节与音乐并重的一种戏剧形式。

&esp;&esp;宋小姐的父母送她出国，本来是去念医科，期望她能用医术来救治更多的国。却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私自改掉了自己的专业，从最被人看好的医科，转到了戏剧科，一头扎进音乐剧这个崭新的世界中。

&esp;&esp;像他这样一个有良好教育的富家千金，每天和演员、乐手们混在后台，即使是在美国也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甚至还为此和自己的未婚夫解除了婚约，自此再也没有提过婚姻二字。

&esp;&esp;如果把我们的世界比作一列不断前进的火车，那驱动着车轮的熊熊烈火，往往就是被这些离经叛道的人所点燃的。

&esp;&esp;她在我眼中是个很独特的女性。父母病逝之后，她一个人漂洋过海回到中国，在大部分中国人还不知道音乐剧为何物的时候，她用自己所有的财产致力于兴建中国第一座音乐剧剧院，试图用它来改变国人的思维，让这个国家更加开化，更加了解现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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