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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成婚是一件很郑重的事,过程繁琐
&esp;&esp;衣服,钗饰,礼仪,哪一样都要顺顺当当的才吉利,尤其是关乎两国联姻,因此纵然一切从简,整个成亲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也特别多,时间又赶,女官们是轮番上阵地和贺盾说,有时候还会演练一两遍,贺盾都认真记下了,她每日要准备到很晚,陛下说来回跑耽搁时间不方便,学就在他院子里学,住就住在他隔壁。
&esp;&esp;虽是成亲,杨广也没放下政务和课业,只毕竟不若以往那般繁忙了,他得了空闲就看着女官教授王妃这般那般,见她努力认真,心里喜欢,怕她觉得枯燥,偶尔也上前指点两句,说说这些婚礼习俗的由来。
&esp;&esp;两三日就这么忙碌着过去,转眼到了成亲的前一夜。
&esp;&esp;天黑了贺盾就想先去休息,杨广留她用饭,贺盾不肯,杨广有些牙痒痒,心说她这几日是认真,但面色凝重处处严阵以待,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的笑颜了。
&esp;&esp;杨广把案几下的盒子搬出来,朝贺盾招手道,“过来坐,这个是从宇文恺大人那里誊抄来的,大兴城的工事图纸,还有建造述本,前辈您以后当了僚佐,这些事也该看一看,过来坐罢,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他也不想前辈长前辈短的称呼她,但他如果不营造出一种他很介意年纪这件事的气氛,对面的人只怕如坐针毡,连一刻钟都呆不住。
&esp;&esp;贺盾内心有点挣扎,大概是陛下太过聪慧沉稳的缘故,她在他面前实在很难拿出长辈的威严来,像杨坚和独孤伽罗那样是想都别想了,是以这两日能避则避,现下说要看工事图,她一面想看,一面又踌躇,当真是恨不得抱着盒子跑了就算了。
&esp;&esp;杨广见她看看盒子又看看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只温声道,“明日去的就是新城,你得先看看哪是哪,没得到时候晃花了眼睛,路都不会走了,过来坐下,这是命令。”
&esp;&esp;贺盾终是敌不过挠心抓肺的想看,过来坐下了,拿出了总布置图摊在了案几上,配合着述本看起来,再翻翻盒子里的小薄本,知道这是从景观,布局,到细部工事每一个宫殿的设计图纸都在这里了,顿时有些欣喜若狂,她朝陛下道了声谢,便在工事图上一处处仔细看起来,看了一小会儿不由自主就入了神,皇城、宫城、寺庙都在六道高坡之上,象征着皇权、政权、神权,总体来说是个坡地建筑,层次分明,全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完全轴对称的一分东西……
&esp;&esp;开国维东井,城池起北辰,从空中俯视而下,整个地形地貌几乎就是零距离符合《易经》乾卦里的六爻,乾卦属阳,再看看其他宫殿的星罗布置,宇文恺几乎是将周易风水运用到极致了,天宫星宿,北极居中,紫薇伴侧,东西两番十五星环抱,外侧一百零八坊寓意一百零八位神灵,五城九逵,十三坊十三月,四巷为四季,太极两仪殿,四象八卦局,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环环相扣,佛、道、法、神、皇,君人臣,包罗世间百态万象。
&esp;&esp;宇文恺不亏为最具有文化素养的建筑大师……
&esp;&esp;杨广看着对面精神奕奕完全沉浸在图纸里的人,只觉好笑又想气,他的王妃这几日绷着面皮努力绷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偏生她性子软和又没有长辈的威严在,看着就像个外强中干的木头疙瘩,也只有这时候才鲜活灵动些了,也难怪这么多年不开窍,她一个人活得自得其乐,眼里心里的东西都不多,简单,坦荡,问心无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愧于自己,也无愧于别人,旁人能一眼将她看到底,但相对的,这样的人,心里很空,更难装下旁的东西了。
&esp;&esp;他现在倒是庆幸她是这样的,否则以她这般年纪,只怕早就遇上了什么人,停下了脚步,嫁人生子了。
&esp;&esp;杨广看着她出了一会儿神,清咳了一声道,“贺盾前辈……”
&esp;&esp;杨广唤了两声贺盾才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道,“抱歉,阿摩,您说。”
&esp;&esp;终于肯对他笑一笑了。
&esp;&esp;杨广凝视着她的笑颜,口里道,“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长时间尊称前辈总归不妥,这样虽是有些冒犯,以后我便唤你王妃或者阿月罢。”
&esp;&esp;唤阿月虽是有些别扭,但未避免旁人起疑,以后须得和以前一样,人前人后换着折腾不说,还容易出错,贺盾明白,倒也不纠结这些,点头应了,“正该如此。”
&esp;&esp;贺盾说完又接着翻看盒子里的图纸了,她看得聚精会神,渐渐连挺直的背都慢慢放松了下来,手边放着临时叠出来的小本本,时不时就用笔记一记,杨广知道那是她现在看不懂的东西,他想坐到她身边去教她,但也不行,便只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看,她不写的时候笔也没撒手,就在指尖上慢悠悠晃着,速度不快,没滴在书册上,但是杵着下颌的手臂蹭到了一些,书房里安静温馨,恍惚间就回到了先前一起在书房学习时的模样。
&esp;&esp;杨广不希望她明日成亲时也不得欢颜,便想哄一哄她,起身坐到她面前,温声问道,“王妃老师,您看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要指点学生的么。”
&esp;&esp;贺盾正将脑子里的星象图和面前的宫城图一一罩起来,听了陛下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再看他当真学生对着夫子一样目含期待,虽是拿不定他是不是真想听,想到他登基为帝营建东都洛阳的事,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想了想便搁下笔,问道,“阿摩你知道大兴城最伟大的地方在哪里么?”
&esp;&esp;对他说教也是和他说话了,一步步来不要着急。
&esp;&esp;大兴宫不使杂人居止,公私有便,风俗齐肃,宫城皇城外面,宅院府邸寺庙是根据权利亲疏高低排布的,再远一些才是百姓居住的里坊,秩序井然,等级森然,父亲的意思他看得分明,皇权至上,君权至上。
&esp;&esp;但这时候他便是知,也只当不知了。
&esp;&esp;杨广摇摇头,一脸茫然:“不知。”
&esp;&esp;贺盾眼睛亮亮的,压着胸腔里的敬意道,“是民力,父亲是个伟大的君王,大兴城是个伟大的工程,但它自始至终都没有滥用民力。”
&esp;&esp;杨广本是只想和她好好说说话,听她这么认真肃穆,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敬佩和赞服,心里倒是微微一动,认真看着贺盾,等着她接着说。
&esp;&esp;贺盾拿了根木条,在图纸上一边划出范围,一边道,“阿摩你看,这么大的工程,如果要一口气建完,势必要劳民伤财,所以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么做,而是分批次的建,这次只把重要的宫城和政务府建出来,其余的,钱有一点建一点,人有一点用一点,而且现在用的这些材料,大部分还是从旧皇宫里拆出来的,拆了旧的木材,去建新都城,连太庙都是……”
&esp;&esp;杨坚的节俭并不是嘴上说说,或者做做表面功夫的,他是认真把节俭和民力两个字放在心上了。
&esp;&esp;贺盾接着道,“阿摩,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修建皇都王城不是怨声载道,直接间接导致百姓揭竿而起的也不是没有,但父亲修建大兴宫,百姓们送瓜送果,对父亲的拥戴又上了好几分,阿摩,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善用民力,才是长久之道,英主所为。”
&esp;&esp;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
&esp;&esp;这话杨广以前不是没看过,但也只是看之过之,也无人和他这样细细讲来,头一次听人这么说,这个人又是阿月,听起来就有些不同,他听过她好几次的说教,起先还有些不悦和不适,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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