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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没来得及说话,穆小青已经毫不见外地一把拖了他进屋,自来熟地数落:&ldo;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穿成这样也没人管,快点进来暖和暖和‐‐你俩吃饭了吗?&rdo;&ldo;吃了,&rdo;骆闻舟探头一看,&ldo;我的妈,你们这是来扶贫还是来探监的,都没地方落脚了,这是要干嘛?&rdo;他家的玄关已经被各种大小箱子堆满了,连换鞋的地方都没有,骆闻舟随手翻了翻,发现有山珍、熟食、茶叶、水果、零食……还有一摞穷奢极欲的猫罐头。天地良心,骆一锅都快十五斤了!&ldo;怎么还有这么多牛奶,我又不爱喝这个……啧,猫玩具还有套装,真行,捡来的儿子亲生的猫。&rdo;&ldo;牛奶也不是给你买的,少自作多情了。&rdo;穆小青说,&ldo;你们食堂能有什么好饭,油大盐多,你这种皮糙肉厚的物种随便喝点泔水对付两顿就算了,怎么能委屈伤员跟着一起吃?&rdo;骆闻舟冲费渡翻了个白眼‐‐那货才不肯委屈自己,他不但自己要叫外卖,还要拖着整个刑侦队一起腐败,相当的丧心病狂。然而他忍耐片刻,终于还是&ldo;哼&rdo;了一声,把这千古奇冤默默吞了,愤愤不平地扛起玄关里堆的东西,任劳任怨地一通收拾。他们母子俩自进门开始就一对一句,无缝衔接,跟对口相声似的,外人根本插不上话,直到骆闻舟扛着箱子走人,费渡才终于有机会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对穆小青说:&ldo;早知道您要过来,我应该提前走一会去接您的,反正我只是个见习的,跟在市局也帮不上什么忙。&rdo;穆小青就喜欢听他这满口毫不拘谨的花腔,因为感觉这小青年和她儿子是一丘之貉,没有自家养的猪祸害老实白菜的罪恶感,高高兴兴地拉着他进屋。费渡一眼就看见客厅沙发上的骆诚,不同于穆小青,仅仅从面相上就能看出骆闻舟和这位先生的血缘关系。骆诚两鬓发灰,并没有像寻常中老年男子那样挺着发福的肚子,他腰背挺直,眉间有一道不苟言笑的纹路,单是坐在那里,就有不可思议的存在感,属于一进饭店包间就会被引入主位的角色……就是怀里抱着只猫有点破坏气场。骆诚和费渡对视了一眼,中青两代人精在极短的瞬间内互相打量了一番,费渡忽略了他老人家正在跟猫玩握爪游戏的手,十分得体地和他打了招呼:&ldo;叔叔好,打扰了。&rdo;骆诚一点头,随后,这理所当然让瘸腿儿子让座的&ldo;太上皇&rdo;居然破天荒地站了起来,堪称随和地对费渡说:&ldo;看着脸色好多了,快过来坐。&rdo;骆一锅&ldo;嗷&rdo;地一声,在太上皇怀里打了个滚,嚣张地蹿上了他老人家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舔了舔爪子。&ldo;我们俩早想来看看你,骆闻舟那棒槌非说怕我们打扰你休息。&rdo;穆小青十分温和地说,&ldo;在这住得惯吗?有什么事就使唤他去做,累不死他。&rdo;费渡噎了一下,因为隐约觉得穆小青的语气太亲密了一点,于是很谨慎地说:&ldo;师兄挺照顾的。&rdo;穆小青听了&ldo;师兄&rdo;这个称呼,没说什么,眼角却充满了意味深长的笑意。等骆闻舟任劳任怨地清理完玄关,有点担心地探头张望时,发现他们家难伺候的费爷和更难伺候的老太爷竟然已经聊上了。不知他又从哪翻出一副&ldo;青年才俊&rdo;的面孔,费渡对付这种中老年男子十分轻车熟路,一身纨绔气收敛得一渣也不剩,跟老头各自占着沙发的一角,活像准备共同开发城市核心地段的投资商和政府代言人。费渡不知说了些什么,说得骆诚频频点头,他老人家头顶着一只膀大腰圆的猫,眉目难得舒展,还一本正经地顺口点评道:&ldo;你这个想法很好,回去斟酌完善一下,写一份详尽的报告交给……&rdo;穆小青连忙干咳一声,把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打断了自家老头子不合时宜的胡说八道。时间确实已经太晚,听说市局明天又是一天修罗场似的加班,骆诚和穆小青也没多待,略坐了一会,就起身准备走了。费渡礼数周全,当然是要送出来的,被穆小青抵着肩膀推了回去。&ldo;快别出来,&rdo;穆小青说,又转向骆闻舟,嘱咐了一句,&ldo;你比人家大几岁,本来就该多担待些,以后在家收收你那少爷脾气,听到没有?&rdo;这话就家常得太暧昧了,骆闻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费渡却是一愣。这时,骆诚开了口,对费渡说:&ldo;听说你父母现在都不在身边了,往后遇到个什么事,实在过不去,可以找我们。&rdo;费渡心里惊疑不定,对上那双肖似骆闻舟的眼睛,见骆诚竟然若有若无地冲他微笑了一下,不怒自威的脸上神色近乎慈祥了。穆小青冲他们挥挥手,又把手插进骆诚兜里取暖,笑眯眯地说:&ldo;我们家&lso;大个儿&rso;从小就没心没肺的,好多年没见过让他哭一鼻子的……&rdo;不等她说完,骆闻舟&ldo;嗷&rdo;一嗓子嚎了声&ldo;再见&rdo;,一把关上了门,把穆小青后面的话拍在了门外。穆小青和骆诚一走,方才显得乱哄哄的客厅立刻安静下来,骆闻舟心里知道俩老东西是按捺不住,跑来看人的,刚开始还好,最后那语气跟嘱咐儿媳妇似的,费渡心有照妖镜,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让他照个通透,别说这么明显的态度。骆闻舟一直不让他们俩来,就是怕他们贸然捅破那层窗户纸,然而事到临头,他又不由得有些期待费渡能给点反应‐‐不管是好的反应还是坏的反应,总能解一解原地踟蹰的焦灼。他十分矛盾,一时没敢看费渡的表情,只是仿佛满不在乎地抱怨了一句:&ldo;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真能添乱,我去热个牛奶。&rdo;费渡有如实质的目光沉甸甸地缀在他背后,看着他撕开一盒牛奶,用小碟子给骆一锅倒了一点,又把剩下的倒进杯子里,混了一勺蜂蜜,塞进微波炉。骆闻舟知道费渡在看他,却拿不准那人目光的含义,舌尖动了动,他几次三番想起个话头,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搜肠刮肚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偌大的厨房,安静得只剩下微波炉细微的轰鸣声。这时,微波炉&ldo;叮&rdo;一声,骆闻舟回过神来,伸手去拉门,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扣住了他的手腕。骆闻舟一激灵,方才魂不守舍,居然不知道费渡什么时候靠近的。&ldo;你跟你父母到底怎么说的?&rdo;费渡细细地摩挲着他的手腕,带着点调笑的意思问,&ldo;我看这误会大了。&rdo;骆闻舟的喉咙轻轻地动了一下。费渡低笑了一声,在他耳根下最敏感的地方啄了一下,另一只手挑开了骆闻舟的衬衫下摆:&ldo;刚才吓我一跳,师兄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补偿?我技术真的很好的,你试一下,保证……&rdo;骆闻舟一把按住他的咸猪手。费渡打算把这件尴尬事揭过去,骆闻舟知情知趣得很,当然听得出来,只要他自己顺水推舟,就能在倒霉的周末加班前享受一场毫无负担的情事,然后大家一起愉快地维持着之前的暧昧,活色生香地这么过下去。等待漫长的水到渠成……或者分道扬镳。&ldo;太急躁了。&rdo;骆闻舟心里对自己说。然后他把费渡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了下去,转过身,一字一顿地对他说:&ldo;我父母对我一直比较放养,特别是成年以后,只要大方向不错,他们不大会来干涉我‐‐我跟谁交往,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工作干得怎么样,这种都是我的事,他们不怎么会过问。&rdo;费渡隐约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愣愣地看着他。&ldo;也谈不上误会什么,&rdo;骆闻舟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力,费渡的手腕被他箍得有点疼,&ldo;今天他们特意过来看你,又是这个态度,是因为我跟他们正式说过……&rdo;费渡莫名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想打断他:&ldo;师兄。&rdo;&ldo;……你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人。&rdo;韦尔霍文斯基(二十二)费渡的表情似乎被此时零下五度的室外温度冻住了,凝固许久,骆一锅却已经舔完了小碟子上的一点牛奶,竖个大尾巴过来蹭他的裤腿,他这才如梦方醒,轻轻一动,骆闻舟如铁箍似的手上仿佛有个什么机关,即刻松开,任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费渡低头和膀大腰圆的骆一锅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ldo;真的假的,吓死我了。&rdo;骆闻舟心头岩浆似的血略微凉了下来,停止了无法控制的左突右撞,渐渐落地成了一堆厚重的火山灰。他意识到自己选的时机不对。自从他把费渡放在身边,就仿佛总是在急躁,总是在情不自禁。先前想好的、打算要细水长流的进度条成了脱缰的野狗‐‐没忍住碰了他,没忍住心里决堤似的感情,没忍住多嘴说了多余的话……不止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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