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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陆容卿那一双冷澈的眸子里有黯然的光一掠而过,仿佛来不及发光就已坠落的星。聂少君全都看在了眼里,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薄婕妤也是有心的,恐怕您却还不晓得。这事情终归不是只有您一人记挂。”
&esp;&esp;陆容卿静了静,她想起那个到思陵来看望她的华贵女郎,由少年天子作陪,两人的恩爱与默契都溢于言表。至于皇帝那天向她提的问题……
&esp;&esp;“如今孝愍太子不在了,我这个前朝的太子妃也不过是个毫无力量的孀妇,查案这种事情,顶没意思。”
&esp;&esp;“若有了眉目呢?”聂少君将耳杯放在案上,却是一口也未喝,“我今日看到了一面建成三年的蟠龙子孙镜,镜底刻了一个字。”
&esp;&esp;陆容卿淡锁双眉,“建成三年?”
&esp;&esp;聂少君伸指蘸了茶水,在案上慢慢地描画出了一个字。陆容卿看得清清楚楚,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esp;&esp;一个——
&esp;&esp;“永”字。
&esp;&esp;☆、天下有风
&esp;&esp;那个“永”字藏在重重叠叠阴刻的花叶之间,薄暖是这一日入夜之后,不知卿本佳人【一更】
&esp;&esp;兰台典藏旧籍书册,在未央宫北,以石为室,秋光冷澈,在这煌煌靖宫的一角,这石室兰台显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卷气来。皇帝将驾临兰台的手谕发下,御史中丞早早即领着兰台令史与台中官员十余人在阁前跪迎。未几,马蹄声动,一乘华辇缓缓行来,辇上并肩坐着皇帝与婕妤二人,倒令御史中丞一怔。
&esp;&esp;皇帝今日一身苍青常服,崔嵬如玉山,金冠束发,鬓若刀裁,目若朗星,不肯就人搀扶,自己跳下了车来,再回身去扶薄婕妤。御史中丞于是见到了一双烟雨般清幽的眸,长眉淡描,仿佛秋空中不着痕迹的流云,愈是淡,便愈是令人心动。
&esp;&esp;皇帝宠爱这位薄婕妤已是朝野知名,御史中丞却从不知道皇帝竟会无法无天地将后妃带到北边的官署中来,跪迎的十数人看得瞠目结舌,一时竟连请安都忘了。
&esp;&esp;薄暖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顾渊的臂膀。
&esp;&esp;顾渊这才回过头来,一看众臣都跪着,“魏中丞请起!朕今日叨扰了。”
&esp;&esp;御史中丞突然反应过来:“陛下长生无极!婕妤长生无极!”将头重重地叩了下去,一时间叩首顿地之声竟是不绝。
&esp;&esp;薄暖看顾渊又高高地皱起了眉头,忙低身虚扶道:“魏中丞切莫如此大礼,叫本宫惭愧得紧。今日之事烦劳魏中丞了,还望魏中丞勿怪才是。”
&esp;&esp;她一番言辞恳切,魏中丞又听得怔怔然了,顾渊在一旁冷哼一声,径自抬步而入。薄暖连忙随上,又回头给魏中丞使了个眼色。魏中丞这回终于看懂,拼命挥手让众臣都起来,自己则小跑着跟了上去。
&esp;&esp;剩下的兰台诸官面面相觑,只觉方才的帝妃二人就如民间的寻常夫妇,丈夫在外人面前发了脾气,妻子忙来转圜善后……旋即又失笑摇头,怎么能将人中龙凤比作民间愚夫妇呢?
&esp;&esp;“朕去看看。”顾渊冷冷一抬下颌,“请魏中丞带路。”
&esp;&esp;兰台的校书房与藏书的天禄阁又自不同:书阁中尽是高高的书架、密密的书简,书是森冷的,隔绝出另一个世界;而校书房里却是一片忙碌,校书郎仲恒端坐书案前奋笔疾书,刀笔末梢一下一下断然地荡着,一旁堆了无数摊开的书简,书简之外来来回回走着许多抱简读书的人,有的将两部书和在一起比对,有的在复原受损脱落的竹简,有的在琢磨着字句注疏……
&esp;&esp;顾渊站在门边,颀长的身形拦住了门外的秋云,他微微一笑,“吾国可从周矣,郁郁乎文哉!”
&esp;&esp;仲恒猛地抬头,大惊:“陛下!”立刻放下书笔,领着校书房一众臣僚向皇帝端正行礼,“臣等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死罪!”
&esp;&esp;顾渊迈进门槛来,直往里边走,与仲恒擦肩时轻轻拍了一下他,“仲中郎胡说八道,你若死了,这大靖天下,还有谁能校正这些古书?”
&esp;&esp;仲恒不敢应承,但见皇帝走到他的书案边,拿起一册新誊的书简就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仲中郎诗书传家,可惜儿子却是个莽夫。”
&esp;&esp;仲恒心头一凛,他有四个儿子,但与皇帝最亲近的还是庶子仲隐,此时更不作他想,“犬子无知,行事莽撞……”
&esp;&esp;“可是朕就喜欢这样的人。”顾渊轻轻挑起了眉毛,“朕与你说,小仲归来之日,定有封侯之功。”
&esp;&esp;仲恒面色一白。身后还是与他一同校书的门生们,皇帝毫不避忌,就对他做了这样的许诺。他心头拿不准主意,在官场淹留太久,太明白权力的翻覆莫测,反而不像初入仕时那样肝胆赤诚。
&esp;&esp;皇帝也需要用人,需要用自己的人。擢拔寒士如聂少君辈,扶持望族中的小房如广元侯、城阳君,再来他这里安抚前朝老臣、名望宿儒……帝王之术,深不可测。
&esp;&esp;终而,仲恒颤巍巍地伏下身去,“老臣谢陛下恩典!臣仲氏一门,甘为陛下牛马驱遣!”
&esp;&esp;宜言殿中,薄暖还未归来。
&esp;&esp;寒儿躬身细声道:“文充仪可还需要添茶?”
&esp;&esp;梁太后的表侄女、新封了充仪的文绮生就一副俏丽的眉目,容光潋滟,宝髻珠钗,只是等了太久,神情间有了厌倦,还隐隐有一丝牵怨,“不必了。”话音冷冰冰的。
&esp;&esp;寒儿遭了冷脸,只得告退。文绮却又忽然叫道:“等等——你刚才说,婕妤去做什么了?”
&esp;&esp;“回充仪,”寒儿敛容道,“婕妤往宣室殿面圣,还请充仪少待。”
&esp;&esp;文绮冷笑一声,发髻上的珠钗随之一晃,“我才前刚从宣室殿过来,陛下并不在那里,婕妤又怎会去那里面圣?定是你这婢子撒谎!”
&esp;&esp;寒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回充仪,婕妤或在路上,或在旁殿,奴婢只知她去见陛下了,陛下是在宣室殿时宣婕妤过去的。”
&esp;&esp;一模一样的话,她已经颠过来倒过去说了不知多少遍。文绮打量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宫女,想来她这滴水不漏的本事决计是薄暖亲手教的,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文绮偏着头扬了扬眉,“也罢,你再温一壶茶来。”
&esp;&esp;寒儿应喏,转身去沏茶,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不料文绮突然将衣袂一甩,茶水陡地泼溅出来,“哐啷”一声茶碗堕地,青陶碎成千片,文绮一袭织锦流光的深衣也湿了大半,她唰地站了起来,指着寒儿的鼻子便骂:“大胆婢子,手脚恁地笨,还是诚心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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