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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拿在手中,却见这并不似平日里吃的月饼模样,酥皮如雪,嗅着清香扑鼻。郑氏道:&ldo;果然是好东西,先前怎么没见到过有此物?&rdo;严雪说道:&ldo;之前先帝在的时候,楚州地方作乱,一应进献的东西都断了,先前皇上准许内阁发兵,如今南边各地已经都平靖了,才有了这些土风之物。&rdo;郑氏端详着那月饼,含笑轻声说道:&ldo;这一个小小的东西,却含着这许多复杂之事在里头,又有谁知道。&rdo;她喝了口茶,吃了半个月饼,连连点头:&ldo;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rdo;郑氏赞了这句,又道:&ldo;这可是皇上送来的?&rdo;&ldo;是。&rdo;郑氏道:&ldo;皇上待你倒是格外不同。兴许,是因为陈琉璃先前教导的好,毕竟陈琉璃先前就跟你很好,跟对别人不一样,有其母必有其子罢了……不对,皇上的精明强干,却是陈琉璃所望尘莫及的。&rdo;自从上回朱儆挑明了那一番话后,郑氏气焰大减,也不能再似先前一样,动辄以陈琉璃之名来辖制朱儆了。偏偏小皇帝长得很快,早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小东西了。严雪淡笑:&ldo;先皇太后向来慈心。&rdo;郑氏却也笑了出声:&ldo;当然,谁不知道这个?她是最与人为善的好人,你可知道因为什么?&rdo;严雪道:&ldo;因为什么?&rdo;郑氏道:&ldo;因为那些龌龊肮脏的事,杀伐果断的事,都有人替她做了,她自己自然半点儿心也不必操,坐享渔人之利就是了。&rdo;&ldo;哦?&rdo;严雪垂了眼皮。郑氏打量着她道:&ldo;直到现在,妹妹还跟我装傻吗?&rdo;严雪抬眸看她一眼,仍不答话。郑氏说道:&ldo;你真的当我……不知道你是谁?&rdo;严雪举杯吃了口茶,方淡淡一笑:&ldo;我?我不过是个出身风尘不上台面的人罢了。&rdo;&ldo;你的确是出身风尘,也的确是不上台面,&rdo;郑氏也淡淡地接口,&ldo;只不过,你的不上台面,是你自个儿选的,因为你得隐身在后头,才能把那个人拱上台去呀。&rdo;严雪听了这几句,轻声笑了出来:&ldo;娘娘说的好诙谐。&rdo;郑氏面上的笑极淡,双眼望着严雪,眼神冷冷地,像是月色下的一层寒霜:&ldo;诙谐?你懂我在说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心机,手段,如果真的要献媚邀宠,先帝在的时候,这后宫只怕是你的天下,你却为什么甘心情愿的为他人做嫁衣裳?&rdo;碧螺春的清苦突然泛了上来,喉头上氤氲着苦味。严雪将茶杯放下:&ldo;娘娘说的我像是那有不世神通的孙悟空了,只是就算有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也有个如来佛祖的五指山罩着呢,在这后宫里有娘娘您这位真神,我又哪里敢造次?&rdo;郑氏盯着她:&ldo;你是不是孙悟空我不知道,只不过那个如来佛祖绝不是我,你的真神另有其人,我是不敢当的。&rdo;严雪不动声色说道:&ldo;我的真神?是谁?&rdo;那三柱香还在氤氲飘拂,随着两人对话语气,烟尘似给打碎,凌凌乱乱地消失在光影里。郑氏看着那揉碎似的烟,缓缓道:&ldo;我原本也不知道。当初你入王府,乃至后来进宫,你向来对我很是顺从,你可知道,起初我也被你骗了,只当你是真的无欲无求归顺于我呢,后来才知道,你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陈琉璃铺路。对不对?&rdo;严雪一笑,不答腔。郑氏又说道:&ldo;你做的实在很好,瞒天过海,令我也挑不出来。本来那天在王府湖畔你拦着陈琉璃没叫她靠前儿,我心里是有些怀疑的,只是后来你仍跟她不咸不淡的,倒是迷惑了我,还以为那天真的只是巧合。&rdo;严雪道:&ldo;难道,不是巧合?&rdo;郑氏道:&ldo;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巧合,就像是陈琉璃的好运一样。&rdo;说到这里,郑氏倾身向着严雪:&ldo;你心里清楚,那天如果不是你,她就会像是先前的那个贱婢一样掉进湖里,一尸两命……&rdo;虽然严雪心中早有所料,但听着郑氏近在耳畔说出这些话,仍觉着心头森森地冒出一股寒气。严雪抬头,对上郑氏同样寒气凛然的双眼:&ldo;娘娘,不觉着……太过狠辣了么。&rdo;郑氏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随手轻轻捻动:&ldo;这不过是各人的命罢了。&rdo;片刻,严雪才笑了笑:&ldo;是呀,各人自有各人的命,如今太后已死,你我也各有其命罢了。&rdo;郑氏道:&ldo;你当真甘心认命?&rdo;严雪眨了眨眼:&ldo;已经是这把年纪,这种身份,不认命,还能如何?&rdo;郑氏凝视着她,突然轻笑起来。严雪问她笑个什么,郑氏说道:&ldo;你为陈琉璃卖了半辈子命,做牛做马,苦心孤诣的,她得了那个结局,你也得了这个结局,你居然认命,是谁让你认命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真神?&rdo;严雪沉默。郑氏道:&ldo;我原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明里暗里地相助陈琉璃,直到她死了……我才猛然醒悟。&rdo;&ldo;娘娘醒悟了什么?&rdo;郑氏冷道:&ldo;我醒悟的是,我原先高看了你,还以为你是个淡泊无争所以世莫与之争的高人,谁知也不过是个给人玩弄在掌心的棋子。&rdo;严雪眼神微变,不禁咽了口唾沫。郑氏道:&ldo;也是,棋子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认命,对不对?人家要用你,你就听命行事,人家要扔了你,你就只能乖乖地滚开。&rdo;严雪的手一颤,琴桌上的杯子竟给碰到,茶水沿着琴桌滑落,滴滴答答,像是顺着廊檐飞流而下的雨。&ldo;我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rdo;声音冷冷,严雪站起身来,转身欲走。郑氏拈着佛珠:&ldo;你知道的,妹妹,当初你不是因为他的托付才到先帝身旁的吗,可笑的是……你帮他把陈琉璃照顾了那么久,到最后,旧人一死,他就开开心心另娶新欢了,就算不是陈琉璃,也终究轮不到你,哈……所谓的深情,也不过是个笑话。‐‐那妹妹你先前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rdo;秋风从殿外吹入,灯火瑟瑟发抖,暗影中,严雪也像是在颤抖。&ldo;严太妃,太妃娘娘,&rdo;郑氏凝视着严雪有些纤弱的身影,道:&ldo;你真的认命吗?&rdo;二月里,眼见琉璃的产期要到了,范府上下,严阵以待,连冯夫人也从那边府里来了,陪着温姨妈日夜看护琉璃。原先许姨娘也是片刻不离的贴身照顾着,只因冯夫人来了,她倒是不大好再靠前,只在旁边听唤。这天,范垣正在内阁里,商议南边水患赈灾之事,突然随从从外冲进来:&ldo;大人,快、快回府!&rdo;还未开口,范垣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忙起身往外走。其他阁臣们望着他如疾风般离开的身影,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徐廉笑道:&ldo;想必范大人终于要望子成龙了。&rdo;且说范垣急急赶回府中,到了内宅,却见房门紧闭,养谦却已经早来了,见他回来便道:&ldo;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rdo;范垣心惊肉跳,试着要推门,养谦忙道:&ldo;你不能进去。&rdo;见不到琉璃,范垣五内俱焚,红着眼道:&ldo;我只看一眼。&rdo;养谦心里却也不好过,却仍记得温姨妈的叮嘱,坚决说道:&ldo;不成不成!&rdo;两人说了这两句,便听见里头琉璃的哭叫声传来。范垣耳畔嗡地开始响动,身不由己听着里间琉璃因为忍痛不过而大叫,已经心头绞痛,两眼发黑,只想立刻进去陪着她身边,看看她如何,得亏养谦在旁边拼命地拉扯住。不料过了片刻,里头竟渐渐地没了声响,只有稳婆们的声音跟温姨妈叫唤女儿的声音,范垣恍若魂魄离体,拼命地踢推那门,门扇摇摇欲坠,里头的人没有办法,只好开门。养谦又因为也担心里头,手上力气就软了,拉扯不住,竟给范垣硬是闯了进去。温姨妈见他突然跑进来,魂飞魄散,忙撑着起身,想把他推出去。不料琉璃在床上看见他,便喃喃地叫道:&ldo;师兄,师兄……&rdo;方才挣扎了那半天,浑身的力气早就没了,连此刻的呼唤也是微弱不清,旁边的稳婆们听不真切,只随着说道:&ldo;是是是,一定行,一定行,奶奶再用把力气就行了!&rdo;原来他们把&ldo;师兄&rdo;二字,听成了&ldo;是行&rdo;。温姨妈因没听清,回头看向琉璃,就在这瞬间,范垣冲了过来,到床边上不由分说紧紧地握住了琉璃的手。&ldo;我在这儿呢,&rdo;范垣死死地盯着琉璃,擦擦她脸上的泪跟汗:&ldo;师妹,好师妹……你会没事的,会、会好起来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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