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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祹适才受了一通训,躲在了一旁,眼下才又从偏厅里转了来,道:“三姐今儿是吃炮仗了?尽逮着我一人发作,真真儿莫名其妙。”胤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就你这脾气,迟早吃亏就在你那不知好歹的嘴上。”胤祹翻了个白眼,正要辩解,就见秦顺引了十六阿哥胤禄正进得厅来。胤禄笑着给胤禛、胤祹行了礼,道:“其实早就想来,只不过么……嘿嘿。”胤禛仔细端详了他一眼,道:“你算准了是吧?皇父刚刚驾返,你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胤禄除下了大帽子,摸了摸稍微有些汗的脑袋,道:“四哥的园子消暑最好,小弟这不就寻摸了来给哥哥们凑个趣儿?”胤祹不由笑出声来,道:“小十六这是闯了祸事,特是躲着皇阿玛呢。”循着胤禛略为疑惑的目光,胤祹继续笑道,“不就是前头希福纳(时任户部尚书)捅出来的那事?他门下奴才跟几个阿哥府上的人串结,勒索家主,这案子闹的满京里鸡飞狗跳的,皇阿玛不是让巴浑德和马齐两个去审了么?”接着,又捡了紧要的,徐徐说了一遭。胤禛看着那兄弟两个:胤祹满面嬉笑之色,逗着一旁有些垂头丧气的胤禄,甚是无奈道:“你们还真是些不让人省心的。”见胤禄还要辩解,胤禛瞪了他一眼,接着道:“甭和我说这事儿都是希福纳构陷的,那些个说辞,留给马齐他们听去。连自家的奴才都约制不住,往后还怎么替皇父,为朝廷办差?”胤禄一缩脖子,声儿也小了不少,道:“小弟知错了,这才请四哥给拿个主意。万一……,皇阿玛发作,还得四哥在御前帮着缓颊。”胤禛冷哼了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早怎么就敢放纵奴才们如斯?”胤禄拉了了一旁胤祹的袖子,胤祹忙帮腔道:“四哥息怒。这事儿,弟弟们也就能跟四哥这儿说说。眼下三哥得了皇阿玛的青眼,还哪里把我们这些小弟弟们看在眼里。”他自是不会说,眼下胤禩正遭厌弃,保着自家都难,岂有闲余的气力管这些事情?胤禛稍微蹙了眉头,想了片刻,才道:“照着皇父的脾气,当是无大碍的。想想前一段赖士的事儿便可知了。”胤祹略一琢磨,合掌一击道:“四哥不提醒,我还真是想不到这一茬儿上。那一桩,明明就是九哥使的人在大内打探消息,板子却生生落在了赖士头上。”他笑着拍了拍胤禄肩头,道:“得,我看你就放一百个心思回肚子里。这一回这事,牵着九哥、十哥、十五弟和你,皇阿玛指定是要回护的啊。”“护短”胤禛心里冒出了这两个字来。“诶,这回约是希福纳要倒霉了。”正文父子兄弟(六)离那一日过去还不到十天,希福纳的案子就有了定议,果然如胤禛所料,皇父处置了一干太监的同时,也迁怒到了这首告之人的头上——希福纳这回触的霉头不小,以侵吞库银九万九千两落罪,这明是其家人背后受了指使,才适时行的揭发之举,刑部为此顺水推舟地议了个绞监候,请旨的本章送到宫里,当日便得了朱批照准。邸抄送到王府,看着一通‘太监不得内外交通、假以威权,事发即杀之’的上谕,不禁摇了摇头,虽说圣心莫测,可希福纳在朝中滚了这么些年,竟办出这样的傻事来,也实在不敏。月底时候,六额驸仓津来朝,这一日正在胤祥府上探望,收到胤祥遣人送来的帖子,胤禛正中心怀。他窝在府上也有些日子,借了这个由头,正好过府一叙。三人分了长幼坐下,胤禛随意聊过几句之后,问仓津道:“近来蒙古各部都还安泰?”胤祥不知就里,闻言哑然失笑道:“四哥这话头转得忒快了些。才说到圆明园里的荷花,这就一腿迈去了蒙古?”仓津倒是极能领悟的,此时已知胤禛之意,答道:“旁的都还安妥,只是传来些风言风语…巴林郡王与各部王公台吉间四处放出些风声,言及三爷才是圣心内定之储君。”似乎觉得这话稍显搬弄之意,又匆忙补了一句道:“这些传言想来也是离谱,蒙古部王公也是姑妄听之而已。真论起姻亲来,哪一家不沾着宗室近支的?京里的消息自管是漫天飞着,说来竟是年长阿哥爷们一个不拉都是圣心默定的。可虽说满蒙一家,又有哪一家真格的能置喙皇上的家事?”胤祥听得冷笑,道:“嘁,倒没成想三姐也开始趟进这潭子混水里。便是三哥入了皇阿玛的眼,她又能如何?已经是固伦公主了,竟还盘算着为她额驸觅个蒙古铁帽子王么?”隐隐听出胤祥语中那一丝戾气,胤禛眉头稍稍蹙起。胤祥还是不停口,道:“便是铁帽子王又怎样,往昔权倾天下如睿王一般,如今不过一个土馒头。抑或三姐是存了要做我朝监国公主的心思?只怕这蒙古的旧例在我朝约是行不通罢。”“越说越不成话!”胤禛终是按捺不下,扬手示意止了他言,道:“若今儿不是与仓津闲聊家常,这句话不又成了你的罪过?”仓津听出胤禛担忧之意,忙道:“王爷说的是,王子是我妻兄,眼下也不过与我说几句私话儿,传不到外人耳内。”胤祥面上不虞,对仓津道:“用不着你来打这个便宜圆场。你巴巴地从翁牛特部来京,难道就不曾打过探听消息的心思?”仓津向来是好脾气,自家并不恼,看着胤禛此时满面的阴沉,怕他更恼了胤祥,便道:“十三爷其实也没说错,不过,倒不是我着意探听。今儿递牌子觐见皇上,正巧碰见诚王爷将澹宁居做了修书之处,这地界向来都是皇上亲住之所,如今拨了他用,倒也似有深意。”胤禛探究地望向仓津,仓津解释道:“才先奉召进园子时,撞见几拨文学侍从之臣在澹宁居往来行走,我觉着奇怪便寻了人打听,问过才知,听说原是皇上令将两爿后殿暂作历书修纂、测量之处,担纲的自是三王爷,可这一处不向是皇上避喧听政之所来的?”焉知只这一句,先时还满怀戾气的胤祥,便好似何处被触动了一般,言语中虽失了锋芒,却怨艾更甚,“当年魏王还没入武德殿呢,咱们这诚王进澹宁居就是好事了?天机哪是那么好测的,他也不想想——”胤禛不妨胤祥当下说出这一番话来,拿李泰去比胤祉,不得不说这比方忒刻薄了些,他知道二人间这些年存下的不睦,偏这话还又中些下怀,遂不愿再去驳胤祥的面子,只立起身,在胤祥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不必再说这些无谓之事,这些与你我又有何干呢?”胤禛胤祥转头看了看胤禛,似乎话到唇边,却又住了不语,只是叹了口气。胤禛踱了几步,顺势岔开话头道,“我说一事,你们随意听听。”见二人凝神在听,胤禛又道:“昨儿皇父训育领侍卫内大臣等,恰是我值御前,皇父说起拉藏汗的事儿,不是册了拉藏汗做扶教恭顺汗么,还顺便给他撮合了一门亲事,令其一子往策妄阿拉布坦处娶亲,前番为此事,皇阿玛便有谕旨给领侍卫内大臣,说是要为拉藏汗善加留意,不得不对策妄深谋防范。”闻言,胤祥眼中一闪,“怎么呢?”又与仓津相互对视一发,问道,“怕策妄扣人?要向策妄示好,这点风险总是要担的,就是你们蒙古诸部互结姻亲,也有子婿留驻的例。”[]仓津点点头,望了胤禛问道,“王子说的是。另外拉藏汗应还有一子留驻青海,也都是精锐之师,是为防着厄鲁特部罢,皇上要用兵西北了?”胤禛看了他二人一眼,摇了摇头,“动兵之事且不谈,皇阿玛也没有明旨,军国大事,不好妄揣。更何况,皇阿玛的意思是说,拉藏汗此举不智,怹颇为悬心:与策妄结亲的王子,恐为策妄挟制,质在厄鲁特数年不放,而留驻青海的那一王子,又不能亲奉左右,如今拉藏汗年近六十,况其所辖之土伯特部本就人心不稳,旦有不测之事,与其子两地殊隔万里,唯恐救之不及。”胤祥面上浮出一丝苦笑,道:“我与皇阿玛同在一地,却也是不能亲奉左右,与殊隔万里何异呵……。”见胤祥又动了衷肠,胤禛黯然自不必说,连得仓津也是一时不知如何劝他,三人默然坐了一会儿。隔了少时,仓津才道:“这回若是用兵,倒不知是会点谁的统帅?”胤禛勉强一笑,道:“如若是十年前,怕是皇父必不假他人,御驾亲征。眼下么,宗室之中,倒也寻不出什么合适的大将军人选。”“你们想的真远,不是我说——”念及仓津在侧,胤祥猛然住了口,硬是将一句‘不教他蒙古诸部先斗一斗,又岂是皇阿玛的做派?’咽了下去,怨艾归怨艾,究竟还是心怀畏惧的,想明白了,方才悠悠道了一句,“依我看,不论是谁,只要被皇阿玛点了将,就注定无缘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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