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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胤祥正挣扎着要给康熙见礼,却被康熙挥手止了,示意其依旧躺了榻上,自己也坐于其身旁,看着胤祥腿上肿的老高的痈疮,不禁皱了眉头,道:“闻得你腿上生了痈疮,朕这里有些个放心不下,来看看。”胤祥没料得康熙张口便是这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皇,皇阿玛……。”眼眶亦是一热。康熙见胤祥如此,也不由动了衷肠,轻咳了一声掩了,道:“使的都是什么药?听四阿哥回说,前些时候儿,你的高热还反复了阵子,现都发散了么?”如此温煦之语,比之前些日子承受的雷霆之怒,让胤祥难免有恍若隔世之感,低了头,强自按捺了心内潮涌,待声气平了,方道:“谢皇阿玛关爱,是儿臣不济事,一点子小病就这么没出息。”一时之间,父子两个都没有再言声。默了一阵,康熙突然有些烦躁,胤祥连句请罪的台面辞儿都没有?连着面上阴郁了,肃声道:“你到了如今,还是不打算同朕说实话?”胤祥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之中,闻言,抬眼望了面沉似水的康熙,眸中满是痛色,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是举辞为艰:“……,儿臣实无可说。”康熙见状,更是平添了十分恼怒:“你!好,好,你可见是真本事了,到现时还如此庇护于他!他到底许了你什么?”正文浑水(十)康熙的语音未落,胤祥的脸已是一下子变得苍白,“二哥能许儿子什么?兄弟间再亲能亲过皇阿玛和儿子的父子之情?”胤祥像是在回答康熙,更像是自言自语:“皇阿玛……阿玛明鉴,儿子只知无愧自己的这副心肠。若要儿子无中生有,或者学那起子阴险小人落井下石,儿子是断断做不来的。”言及后句,胤祥已是复了平静。看着胤祥的模样,康熙之怒更甚,起身在帐内快步走了两圈,声音也提了老高:“你意思,倒是朕无端冤了他,再逼着你陷害他不成!”声音时断时续,及了帐外,胤?听得一阵心惊,暗为胤祥生急。胤祥已跪了榻上,腿上传来一阵刺骨之痛,闻言喉中哽咽,却是咬了牙,道:“二哥是有错处,可儿子绝不信他有弑逆之心。皇阿玛疑心儿子与二哥有私党,当真疑的是儿子么?今日就是拼着皇阿玛降罪,儿子也要说句公道话,太子废黜,未必都是他自个儿的干系,二哥做了几十年的储君,眼见势大,不能见容于皇阿玛,才有夜帐示警之事。”胤祥稍一犹豫,接着道:“昔日武帝听信小人谗言,后方生了刘据谋反。史为今鉴啊,皇阿玛,而今二哥万般的不是,也未曾做下大逆之举,皇阿玛便不能容他一二么?”康熙疾步到了胤祥身前,指尖快指到了胤祥脸上:“你混帐!朕可有半点对不住他胤?的地方儿?他行的如此禽兽不为之事,到你嘴里竟成朕构陷与他不成?是朕逼的他谋反?弑君篡逆,在你看来竟是该当的了?朕当真是万幸了,今日还有命在这里听你的这番‘高论’,要教他进逼朕躬之日,怕不是你头一个效法?”胤祥此时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叩了头去。康熙原还要再斥,突觉胸内一阵刺痛,几乎立足不定,半晌,缓了口气,才道:“朕是错看了你。”言罢,踉跄而出。胤祥头伏在榻上,榻间皮褥上已是一小摊水迹。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五日,圣驾抵潞河驿,再有一日,便要抵京了。胤?却是全然未有要松口气的样子,担着监守废太子的差使,又要照应胤祥,沿途忙得不行,人都清减了不少。晨间与胤?一道看过了胤?,胤?早已是脱了形,约是前夜又喝多了酒,赤红着眼,状如同癫狂一般,挣得锁在颈上的铁链都铮铮做响。见此情形,胤?面露嘲讽之意,退后了两步,掩了口鼻,揶揄道:“胤?,我劝你省点力气罢,省得后晌给自己个儿找不痛快。依着我看,这一根链子像是不够,当年锁索额图的时候不就用了九根?要不回头也给你再加上几根?”胤?却是再看不下去,冷冷丢下一句:“大哥,便就二哥不是太子,也是你我兄弟,自家骨肉,至于如此相待?”胤?被胤?顶得一噎,恨恨道:“老四我可告诉你,胤?是再无指望了,难不成你还想抱他的大腿么?方才皇阿玛有口谕,要在上驷院边上设毡帷,将胤?囚于其内。上驷院是什么地界,你不会不知道罢。”胤?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这儿憋屈的紧,小弟还有事,先告退了。”言罢便转身而去,胤?被晾在当场,虽是心有邪火,却是苦于无处可发,最后寻了由头,把原本伺候胤?的太监责了几十板子,才算罢休。胤?回到帐子,差点跟从内而出的一人撞了满怀。“高无庸?”胤?正在烦闷之间,哪里还有一丝好声气?“急急慌慌的,还有点规矩没有?”来人正是府内总管太监,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于当地,嘴一咧,像是要哭出声来。胤?的心随即便是一沉,再细细一打量高无庸,见他全身皂色装扮,所着料子也是麻织,腰间就系了一条布带,心愈发沉到了谷底,跌坐在团凳之上,喉间干涩之极:“出了什么事,说!”高无庸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头,这才放出了悲音:“爷,大阿哥昨儿殁了。”这句说辞,击碎了胤?最后一丝希冀,原本还想着,福晋最重礼,或者是哪家王府里的阿哥没了,这才让府内的人给服了大功,不想却是自家的嫡子弘晖。这些年,千当心,万留意,就是怕弘晖早夭,好容易熬过了八岁这道坎儿,想着约是站住了,随驾之前还许了弘晖要往回带几样玩意给他,没成想,眼下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看着胤?面色青白的吓人,高无庸跪着前行几步,一面哭,一面道:“是奴才们没用,奴才们没有照料好大阿哥。大阿哥前几日还在读书,这两日不知怎么就开始出痘。福晋禁了府里面的煎炒,自己日日在佛堂给大阿哥祈福。太医也守在府里,本来还有些见好,前儿又高热,到了昨日早间,就…。主子万要节哀啊,福晋这两日晕过去了几回,几位庶福晋也慌了手脚。府里面都等着主子回去拿主意。大阿哥的丧仪,都是八爷派人在帮着筹措……。”胤?听得心如刀绞,久久不能做声,少倾,面上觉得冰凉一片,用手拭了,才发现早有两行清泪淌下。待自己稍稍平复了些,才暗哑着声问道:“珞蓉、弘昀、弘时他们可还好?”高无庸稍稍跪直了身子,道:“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都搬去了侧院,和后院隔开了,奴才专门寻了妥当的人伺候着,二阿哥这几日也停了书房。”胤?默默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明儿我下晌就能回府。一应事体,待爷回去了再说。”高无庸又叩了头,这才辞出,留胤?一人独坐帐内,想着过往的一幕幕,不由得又是悲从中来,胤?紧紧地掐着腕上的佛珠,才念了两句《地藏经》,终究无力扼住胸腔中不断涌上的伤恸,眼眶早已浸润,压抑着才缓缓道出几字:“弘晖,芸娘…。”正文浑水(十一)南书房值房里,只余了揆叙与年羹尧两人。康熙不日抵京,经筵的侍讲排值,少不得又要重新做一番轮选,借着此事,揆叙特特留了年羹尧最末。这会儿,揆叙一改对先头几人的肃色,不仅一脸的温煦笑意,还让年羹尧坐了他侧旁,道:“主子本是爱才之人,亮工又是青俊之士,今番选了御前,前程实不可限量啊。高江村那异数自不去说他,单是这由翰林而入馆阁,便也是本朝的成例。”听了揆叙的话,年羹尧有些个把不准脉,只是谦道:“羹尧后进,资历甚为浅薄,往日有错处不周,也全赖老大人指点,便是如此,也难望前辈项背,如今这侍奉御前,羹尧头一桩虑的便是所学不精,怠慢了差使,怎么敢去望着那些?”这么些年的正牌子翰林做下来,年羹尧言语之间,已经颇显仕宦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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