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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谕在三人手中一一传过,胤禛脸色变得愈发凝重,到了此刻,对于皇父要移胤禩回府的因由,更及此前在行在向他询问胤禩是否还在园子中的立意,他心中已如明镜似的。就在他沉思不语,还在为皇父措置寒心,胤禩处境同情之余,胤禟的目光也显得诡异的很,他并没说话,只是来回在胤禛身上逡巡,倒是胤祯看罢,立时喘了口粗气,冷冷道,“这回给八哥招事儿的可不是我罢?”胤祉立时横了胤祯一眼,斥道,“事有轻重缓急,这不是争意气的时候儿!皇阿玛说是议奏,可……”皇父的脾气,他们几个为子为臣的最是熟悉不过,说是议奏,从来都是要附和君意,更无一个‘驳’字之说,然此事终究又干系八阿哥的生死,胤祉心下虽做如此想,却不肯在皇父、兄弟任一边担上什么不是,忙改口问道,“老四,这事儿你们怎么看啊?”胤禛并未直言回答,只是沉思中缓缓道,“皇阿玛曾有庭训,‘尔等皆系皇子王阿哥,富贵之人当思各自身体,诸凡宜忌之处必当忌之,凡秽之处勿得身临。譬如出外所经行之地,倘遇不祥不吉之物即当遮掩躲避。’想来,皇阿玛欲让八弟移回家中,便是因了这般忌讳。”众人听了,皆是尴尬,半晌,胤祉才望了胤祯问道,“十四弟,你昨儿还去看过他,不是说稍见好些了么,那如今他身子,还受的住车马之累?”话音刚落,还不待胤祯答言,一直不言语的胤禟这会子‘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怒道,“车马颠簸还是其次,秋冬之季,伤寒重症倘见了风,这与杀人何异!说的轻巧!如今你们叫一个不省人事的人跟家里死去,这还说得是人话儿么!”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是一白,胤禟还是不停,一腔戾气下的言语愈发激切,“皇阿玛他这会子巡幸毕了,要回回便是,八阿哥在自己园子里养病,哪里碍着他老人家了?就八哥这会子真死在自家园子里了,哪里又能将晦气过到畅春园去了?呵,莫不是这死法,还都有死的不忠不孝之说!”胤禟越说越不像样,对康熙的冷情大加挞伐,却又实在是其余人心中共鸣,默了一刻,见他歇了会儿嘴还要再说,胤祉再听不下去,连忙喝止道:“胤禟!你真真混帐了!这些话教人听了去,你不要命了?你为子为臣,岂不知一个——”胤禟却是犹如更得了赞许般,益发精神头儿好,一挥手打断道,“甭拿孝不孝义的跟我说事儿!‘忠孝’二字全不在这上头,就算八哥曾经有大不是,同你们争一个储位,但这时候他性命都危在旦夕,好歹也是同根兄弟,你们何苦将他怨憎到了这个份上,要和皇阿玛一道致他于死地?”他说的愈大逆不道,声气愈高,这下连胤祯听着都觉心颤,急忙扯了胤禟的衣袖,跺脚劝道,“九哥!快别说了!”胤祉气的脸色发青,险要动起手来,却是被胤禛一把横抱住,冷冷道,“三哥,你甭拦着他,我倒看看,他撒癔症还能怎么个撒法儿?借着老八的由头闹事儿,撒自个儿的不舒坦,你能耐!折子要写你写,兄弟们不拦着,都跟着列名,也算全了兄弟之情,只是回头这折子,你亲自送呈行在如何?背着人使阴劲儿,拿着老八当枪使,你是看不惯皇阿玛,还是嫌老八活的太长了!”“老四你——!”胤禛这一通诛心言语,当真是狠狠地刺了胤禟一下儿,他一时语噎又择不出话来反驳,怒目相视,直指着胤禛恨恨道。胤祉虽教胤禛拦着,仍是气咻咻不已,他倒不为胤禟这些大逆的话犯急,只道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偏生这人都是他邀来的,胤禟偏要在自己家里说出这么一通捅破天的话,岂不摆明了一副是拉他下水的居心?想到这里,胤祉当下一甩手,冷笑着撂了句话,“哼!照我看,老四的法子挺好,我们这一众兄弟里面,最有情有意的就数九弟你了。”“笑话!”胤禟断然驳道,“论有情有义我哪敢跟四哥争,他如今一心想把八哥挪回去,不就是想当个忠臣孝子么?哼,说的好听!只怕都是做给皇阿玛一人看的罢?”说着,他斜起目光在胤禛、胤祯两人面上一一划过,揣着十分揶揄的意味道,“前头他骂老十四的话我都听着呢,八哥是动辄得咎不假,可也不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给他招灾引祸?这种事儿上,我是看不大真切,怕也只有亲兄弟间才认的准些?”“老九,你够了!”还不待胤禛发作,便听着胤祉一声断喝,将他扯了一边,近前两步将胤禟打断了道,“别都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四要真心落井下石,何来前面那么份上谕?”更是不屑的打量起胤禟来,言语间连带着胤祯也给骂了进去,“明人不说暗话,背着皇阿玛替他抱打不平,算什么本事?你们要真是肯为老八出头,也没见着谁去叩阍啊!”就在这两相争执不下间,门外又是人影一晃,还没待开口禀报,当下就听得里边全无半点好声气的胤祉,高声怒道,“混帐东西,没见爷正忙着,谁都不见!”那家人在门外欲退不甘,欲留又不敢,畏畏缩缩了半晌,还是前头长史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也没顾上看眼前情形,在门外就地一千,大声禀道,“王爷恕罪,奴才实在拦不住八福晋呵,她非要见王爷,就这么愣往里闯……”正文父子兄弟(二十二)长史的话音还未落,屋中人俱是一惊,纷纷站起身来。胤祉急忙打开屋门,正欲问明情由,转眼便见着郭络罗氏领着两个丫头已到了院口,却在门前驻步,想是一时不意竟看见胤禛、胤禟、胤祯三人同在,而胤祉既看见了她,当下也不便再避,只是冲长史骂了声,“发什么愣,还不去请八福晋屋内说话!”。长史引着郭络罗氏进了屋中,请她在下首落座,朝胤祉相询地看了一眼,便朝众人打了个千退了出去。郭络罗氏素来心思机敏的一人,此刻只觉得屋内气氛有异,环视一眼四人,又皆有不悦之色,她自然不晓此前一节,只道是如今既是有求于人,自然在胤祉处不似同老九、十四这等亲近兄弟间随性无忌,是以她先是站起身来,对着胤祉端正敛衽一礼,“请王爷恕罪,今儿就这么直绰绰闯了进来,原是我的不是。”“福晋来定是有事,不然怎会如此有违礼——”胤祉与胤禩几个从来就没什么深交,暗里不睦更是不少,他原就看不上郭络罗氏的行事做派,此刻自然恼她无礼,只是起先就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怪处,这会子细一看,发现她竟是一身贝勒夫人的石青四爪团蟒的朝服装扮,跟着心下一惊,恍然大觉不妙,忽地将那场面话转了口风软道,“弟妹,你这是干什么?”谁知胤祉这一腔规劝的心思,悉数教郭络罗氏料定在头里,这会子只扫一眼其余众人,复又坚定地看回胤祉,浑不能更改主意的意思,口气极淡,“我今儿来,原不知道几位王爷、贝勒也在,更没有逼迫王爷您的意思。我是要去行在见皇上,倘若皇上真格儿地要逼死我们家爷,我就在御前一头撞死了尽节!”“胡闹!”胤祉、胤禛异口同声地斥道,一时间,连带着胤禟、胤祯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前头兄弟几人间的矛盾还未消弭一二,这会子又是老八福晋跟着来闹事儿,当真愈生乱象,实在令胤祉烦不胜烦,他倏地站起身来,走到郭络罗氏面前,发急道,“你!你怎么敢揣着这样的心思?!”他在屋中又急速折了两圈,好容易才压下去蹭蹭直往上窜地火头,耐着性子劝道,“别说你了,没有旨意,连我和四弟都不能擅自往行在见驾。八弟病了,我们做兄长的岂能不知你心忧,四弟如今赶回来不也为着这个?你先回去,照料老八的病体要紧,万别错了主意又给他添祸,真要闹出大事来,我可保不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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