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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胤?换了一身湖蓝色布褂,上套月白丝质巴图鲁背心,带着一顶流苏便帽,只让年羹尧、宝柱两人随行便出了京城。因主子穿得朴素,年羹尧和宝柱便知胤?是微服,也只青衣小帽的跟着。看着三人,倒像是家中殷实的落榜举子和两个伴当一般,丝毫不引人注目。胤?根据河档,知保定以南诸水与浑河汇流于京郊,诸水奔流而下,且泥沙堆积,因河床高于地表而常有汛情。金、元、明各代虽多有修治,却大多治标而不治本。诸河上游建有石堤,河水又夹于众山之间,不易溃决;然自卢沟桥以下,地势陡而土性疏松,河水便因此纵横荡漾,迁徙无常,为害颇巨。顺治二年,八年、十一年、康熙七年、三十一年,在短短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五次决口改道,严重威胁京师安全。此次太子命治河虽然带着些政绩工程的意味,但若是真能功成,也算是为直隶及京城的百姓做了一桩大善事。出京沿着混河往保定府走,只见蜿蜒河水流势舒缓,两岸虽显葱绿,河水却是混若泥浆。胤?命宝柱纵马下河,河水至深处也不过刚到马腹而已。看得胤?不住地摇头,见年羹尧也在出神地看着河水,便道:“亮工,你也随我看了几天,你怎么想?”年羹尧这几日没少做河务的功课,此刻想也不想便道:“靳文襄公治河时倡以束堤冲沙。此河以其泥沙众多,自元代以来素有‘小黄河’的名声,奴才以为,靳公之策似乎可用于此。”“嗯。”胤?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法子听着有些道理。但水无常势,断不能以偏概全。疏浚二法是独用还是并用,还须再做斟酌。看往年的晴雨表,黄淮一地常于此季多雨,入直隶之后便易引发水患。也不知今年诸县有没有提早修补堤坝。咱们多看看再说。”这时,宝柱已打河岸回转了来,道:“四爷,您瞧,这日头也晚了,咱们是不是赶几步,到前面的束鹿县城里过夜?”胤?点头允了。宝柱咧了咧嘴,道:“四爷,今晚还宿客栈里?爷金枝玉叶的,奴才怕……。”胤?不等他说完,便笑骂道:“爷刚在漠北吃了半年多风沙,还怕住不了客栈?可是你小子嫌了客栈寒酸?”宝柱不好意思地喃喃道:“爷都不在意,奴才算哪根葱,敢嫌这嫌那?”年羹尧在一旁插道:“爷不住驿站,不寻官府,自有爷的道理。否则,迎来送往的应酬不断,怕是这回还出不了怀柔呢,爷还哪有时间看河务?”胤?赞许地一笑,在马后屁股加了一鞭,朝着束鹿疾驰而去。到了县城,已是黄昏时分,飘出的袅袅炊烟让三人瞬时觉得饥肠辘辘。寻了一家看上去门脸最大的客栈走了进去。店伙计忙迎了出来,见这三位虽然穿着普通,却器宇之间带着贵气,当下堆出满面的笑容,道:“三位爷,是住店还是打尖?”年羹尧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挡在胤?身前,道:“寻三间挨着的上房。再给咱们寻个雅间,席面清淡些倒不碍,只干净便好。”随手丢了一锭约摸五两的元宝给店伙计。小二此时更坚定了这几位必是贵胄子弟。五两银子在县城里可是够一家人大半年的嚼用。这可不是寻常举子、商贾能有的做派。于是更加弯了身子,笑道:“几位爷,小的看着您几位就不像寻常人。虽然小店的上房比不了几位爷府里的,却也是县里顶尖的。小的这就去给几位爷备下上房三间。三位爷就请上二楼临街的雅间稍坐,小的马上吩咐厨子背席。鸡抓海参、煎丸子、上汤酿白菜,指定清清淡淡、干干净净。”看着小二还在?里?唆,宝柱冷哼了一声,立刻把小二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到底银子开道,功力无穷。三人甫一坐定,三块热腾腾的手巾就立刻送了进来。胤?美美地揩了一把,疲累顿消。就在此时,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地女人哭声,胤?的眉头刚皱了起来,又听得一个男人高声道:“怎么着,大爷就拆了你家房又如何?”正文河务(二)推开一扇窗,听着远远传来越来越高昂的叱骂,宝柱偷眼看了看胤?,见胤?眼中露出些不耐,便道:“奴才去瞧瞧是哪些不开眼的家伙吵了四爷的兴致。”言罢,贼头贼脑地看了年羹尧一眼,快步溜下楼去。年羹尧笑着摇摇头,对胤?道:“宝柱前些日子在京里迷上了广和班的戏,每回只要是唱‘陈州放粮’,宝柱必去捧场,准是这私访的戏码看多了,现在瞅着机会便也想来一出。”胤?不禁莞尔,道:“我道宝柱怎么转了心性突然热心起来了。”年羹尧稍犹豫了片刻,看了一发窗外远处潺潺的河水,道:“四爷,恕奴才多嘴。宝柱去了不会给爷惹出事吧。”胤?收了笑容,道:“我像是怕事的人吗?再者,宝柱也不是莽撞人。听着方才声响,无非是民间纠纷。若是真的有不法情事,你等两个便去此地的县衙走上一遭,县里的父母官当是正管。”此时,宝柱已经循着声响来到了河畔的一处小院。此院距客栈无非二三十丈,周围有半人多高的石垒墙围着,只有两间瓦房,瞧着倒也齐整,显示这户人家是中人之户。宝柱原以为必是地痞恶霸闹事,可透过围墙看过去,发现那高声呼喝的男子却是一身衙门差役打扮。宝柱收住脚步,见院内四人没发现自己,便蹲矮了身形,悄然向内张望着。院内四人,两个是差役,一个像是民夫,院门外停了辆牛车,还有一个,便是尚在苦苦哀求的妇人。妇人一面嘤嘤地哭着,一面道:“两位官爷,求您放过了我家罢。这修堤坝就修,拆我家房是为了哪般?我一个女人家的,当家的又被衙门里征了去,您几位让我可怎么办?”那名声称要拆房的差役早就不耐烦了,叱道:“高家的,你怎么还和爷们纠缠不休?早就告诉你了,衙门里征石块修堤,你家的院墙今明两天必须扒了送过去,甭再跟咱们这儿?嗦。再者说,这一溜堤坝,就你家突在外面,就算爷们不让你搬,回头大水来了,一样给你淹了。”另一名差役看着和蔼些,此刻劝道:“我说高家媳妇,这也是没办法的辙儿。你也知道,这堤不休不成啊。听我说一句,赶紧找房搬了,反正你家男人做小生意也算有些个积蓄,待他从京城回来,顶多再置个院子。见那个民夫上下打量着院墙,那妇人一下子涨红了面孔,道:“官爷,我是个见识短的女人,可我不是傻子。这修堤,到底修的是官家的堤,还是那李家的堤?为的不是他李家的客栈,李家的院子?”急脾气的差役闻言甚怒,抄起民夫身旁的大锤朝着院墙就是狠狠一锤,登时落下几片石头的碎屑。妇人见状,一头朝那差役撞将过去,唬得另一个差役连忙出手,死死地拽住了她,嘴中急切地道:“你这样还怕不给你男人惹出祸来?李家是你们惹的起的吗?别说咱们县尊、府尊,听说就是巡抚大人也买李家几分面子。你就别闹了,若是把李家得罪了,你家还能有好儿吗?”宝柱听到此处,约摸明白了事由,想了一想,虽然甚是同情那名妇人,终究还是不声不响地回了客栈。宝柱打定主意,方才推开二楼包间的门,见胤?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道:“怎么,微服查案的戏唱完了?”宝柱面皮一红,道:“奴才至多就是马汉,也就只能给四爷站站班。”胤?轻笑一声,道:“照你的说辞,爷得做青天才能配得起你这个马汉了?你这算不算是给爷下了个套?”宝柱知道胤?不会真的生了自己的气,嘿嘿一笑,回道:“奴才哪敢?四爷睿智,奴才就算下套,最后必然套了自己去。不过,四爷,据奴才的探查,好像还真有些事儿。”于是,便把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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