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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对于裴启旬这个大哥,皇帝可谓又敬又怕。说怕也不尽然,应当说是忌惮。毕竟在皇帝还小的时候,裴启旬便已跨上战马,挂帅出征。
&esp;&esp;他没有急着传荣王进来,而是同近侍安福海闲谈一般地说道:“朕记得小时候总听父皇说起大哥,说他是个少年英雄。父皇要朕好好学习骑射,将来像大哥一样,为他平定天下。然而朕长大了,骑射功夫也一日精进过一日,父皇却不在了。”
&esp;&esp;安福海知道,皇帝此时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因此也不多言,只是弯腰垂首,以示恭听。
&esp;&esp;“他将这江山托付与朕,而朕却不能像当初约定好的那样,只凭一腔热血便提起长剑率军出征。因为现在朕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而是大齐的皇帝。”
&esp;&esp;做了皇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要思虑的事情很多。譬如眼下,这个战功显赫的异母兄长,究竟能否为他所用。
&esp;&esp;纷杂的思绪一瞬而逝,裴启绍淡淡开口:“请他进来说话吧。”
&esp;&esp;殿外,荣王双手负于身后,深潭一般的双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朱漆宫门,心中忽生感慨。
&esp;&esp;只不过半年光景,龙宫易主,紫宸换位。先帝对他颇多栽培,可惜他终究未能见到大行皇帝最后一面。世事难料,可见一斑。
&esp;&esp;他收回目光,看向晨阳之下,自己熟悉却又陌生的影。昔日驰骋沙场的武将,是何时起满腹夺宫的算计?
&esp;&esp;或许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又或许是他从北疆赶回,在这乾元殿外向新帝磕头的时候。又或者,是他轻抚城澄的脸,不想让她被人夺走的时候。
&esp;&esp;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宫人终于再次出来,言说万岁召见。裴启旬淡然一笑,道一句有劳,往里头走去。
&esp;&esp;三弟依旧是以前的三弟,只不过变成了天子,君臣大仪,半分疏忽不得。裴启旬提着步子迈入暖阁,庄重地撩袍行起大礼:“臣伏乞万岁圣安。”
&esp;&esp;君君臣臣,说到底就是这一跪罢了。但听朝珠触地,发出清脆声响。裴启旬盯着青砖地面,上头的人没有说话,只余一室寂静。
&esp;&esp;☆、君臣
&esp;&esp;君臣
&esp;&esp;自皇帝登基半年以来,在他面前行礼问安之人不计其数,然而荣王明明做着与他人无二的动作,说着不痛不痒的伏乞万岁圣安,却平白觉出几分不同。许是裴启旬带兵多年,积威所致,面对荣王之时,皇帝总要多拿出几分心思应对。
&esp;&esp;他似是稍微停顿了一瞬,又好像不假思索地道:“平身。”然后也不急着说贪赃一事,而是悠然问道:“时节交替,荣王睡得可还安好?”
&esp;&esp;皇帝早就听说,荣王先前在军中之时十分警惕,有一点动静都会从梦中惊醒。也正是因为这份警醒,他才能有如今的累累战功。如今这般问他,似是关心,又似是意有所指。倒不是皇帝存心试探,只是帝王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看不透臣子的心。
&esp;&esp;且待金口允过,荣王方是起身。神色自若,甚至略带闲适。他看着眼前的皇帝,想起彼时他出征之时,裴启绍尚且还在上书房进学。三年五载下来,却也英气勃发,堪为人主的样子。
&esp;&esp;终究还是造化弄人,先帝在时,他以为自己有不世之功,可得垂青。但末了只是一道明黄,诏令回京奔丧。这般落差,非亲临其境不能得知。
&esp;&esp;皇帝突然同他寒暄起来,个中意味,甚是深远。裴启旬不着痕迹地一笑,坦然答之:“劳圣上惦念,府内点了安神香,倒也睡得舒坦。”说话间眸光扫过御案,“三弟长大了,日理万机,不再似先前。”
&esp;&esp;虽说长兄如父,但长大二字用来形容君王,总觉得不大妥当。皇帝抬眸睨他一眼,勉强地淡笑:“荣王也是,这几年在外辛苦,瞧着沧桑了不少。既然回京了,便可以好好松口气,歇一歇了。”
&esp;&esp;歇之一字,恐怕并非裴启旬想要,而是他不得不要。新帝登基,总免不了忌惮,一则功高,二则权倾,三则朋党。此三者为人君大忌,裴启旬却一样未曾落下。沙场之战谓之功,六部之职谓之权,将领之众,谓之党。他突然极想知道,当初召他回京的旨意,究竟累死了多少匹快马。如是想过,裴启旬不由一笑:“圣上比臣下想得周全,让臣壮年享老年之福,臣感激不尽。”
&esp;&esp;语出略显波澜,但这海水还欠搅动。皇帝不提,他便主动提起:“这些日子,淮河的雨下得紧呐。案子审得如何,皇上可曾闻说了?”
&esp;&esp;“感激不尽”四字入耳,让裴启绍禁不住发笑。他知道,自己只因嫡子身份与文人拥戴便继承皇位,荣王心中只怕不服。感激?就和他先前所说的‘伏乞万岁圣安’一样,都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即使现在荣王暂无反意,但他必然无法像襄王、奕王一样做他的左膀右臂。
&esp;&esp;前有荣王,后有苏家,若他们全无联系还好,怕只怕他们沆瀣一气,做出对大齐江山不利之事。就像这次的淮河贪污案,皇帝相信,东河总督不会平白无故地攀咬荣王。只是苦无证据,他才不好轻易提起此事,伤了兄弟情分。斟酌片刻后,皇帝方道:“董坤都罪大恶极,不仅中饱私囊,偷工减料,还试图隐瞒灾情。”
&esp;&esp;他顿了顿,盯住荣王的眼睛:“皇兄啊,这董坤都自裁之前,称此事乃是由你授意,你可有话要说?”
&esp;&esp;裴启旬早有准备,皇帝一问,他便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难道,皇上竟相信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情?”特意顿了一顿,垂眸低语,倒打一耙:“真是……伤了为兄的心。”
&esp;&esp;皇帝细细端倪他神色,竟不似作伪。一时无语,只得言道:“皇兄放心,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但也不会冤枉了为国尽忠的功臣。”
&esp;&esp;说着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皇帝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听闻府上王妃有了身孕,可还一切安好?”
&esp;&esp;城澄本是两人中间的一根刺,如斯问来,必有蹊跷。裴启旬心中暗想,三弟如今老成了不少,还和他玩起了攻心之计。
&esp;&esp;“劳圣上惦念。宫里的太医三日便请一次平安脉,自是安好无虞。”
&esp;&esp;“那就好。”皇帝微微一笑,“皇兄应当也知道,朕同王妃有旧。她和腹中骨肉,还有劳皇兄多加照料。”
&esp;&esp;裴启旬忍住皱眉的冲动,坦然笑道:“皇上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照顾妻儿,本是臣分内之事。”
&esp;&esp;很显然,皇帝这分明是在暗示城澄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甚至以为,城澄的心仍然在他那里,荣王不过帮他照顾。这份自信,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esp;&esp;裴启旬略略想了想就知道,大概是因为成婚之后他很少踏足她的小院,而她更是从未去过他的书房吧。就算不为监视他,只为城澄,想必荣王府内也安插了不少皇帝的钉子。这回回府,或许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esp;&esp;他怀着满腹心事回来,本是心气不顺,正打算换身衣服去东郊马场跑跑马,忽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婢子垂手侍立于书房之外。裴启旬顿时大怒:“谁叫你擅自接近书房的?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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