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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见她面色焦虑,只得醒神起身,道,“出去说吧。”她便辞别庄七娘,随霁雪出来。上了马车,才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霁雪顿了一顿,道,“……是太后病倒了。”如意只觉得眼前一黑。霁雪又陆陆续续的补充道,“……听说前几日就不大舒服,但一直都没当回事,今天早上忽然就晕倒了。”如意匆忙赶到宫中,进去时徐思正靠在床上同琉璃说话。只面色略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见如意也来了,无奈的微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安抚道,“不过是逢一场秋雨,一时没留神着了凉罢了。你们两个都不必焦急。”如意一时忍不住泪水上涌,忙忍下去,追道,“太医是怎么说的?”徐思笑道,“说是受了些风寒,调养几日便好了——真没什么事,你不放心我就再招他们来给你问问。”如意这才能觉出冷暖来,面色稍缓下来,上前牵了徐思的手。琉璃见她身上衣衫单调朴素如老妇,便道,“你这是砍樵回来啊,怎么穿成这样?”如意为了庄七娘的事一夜未归,自然也就没回去换衣裳。她前夜穿的又染了塘泥,便从庄七娘衣柜里挑了一身来穿。后来又急着入宫探视,哪里还记得换衣服的事。听琉璃这么问,才回味过来。便苦笑道,“自然是有不得不穿成这样的缘由。”琉璃见她眼角发红,强忍着泪水作笑,便抬手一弹她的额心,道,“我看不得你穿这样,快进去换了。”徐思也笑道,“可不是,怎么穿得比我都老。快跟你三姐进去换了。”琉璃便牵了如意的手,硬将她拉进里屋去。进了屋,如意的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琉璃便给她拧了块毛巾递过去,道,“擦擦。”如意默不作声的洗了把脸,接了毛巾擦干净。琉璃又转身拉开柜子给她挑衣裳——见徐思这里果然常备着如意的衣裳,不由动容。大概是想起张贵妃,一时也有些难过想哭了。随手取了一身塞给如意,便将柜子胡乱阖上。如意拉下帐幔换衣裳。琉璃便道,“我进来前先遇见了玉华,问了问,似乎是为了二郎选妃的事在闹不痛快。昨天夜里对二郎发了脾气,今天也是一时气急。玉华年纪小也说不大清,但总归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医也说脉象无碍,没什么大毛病。”如意在里头顿了一顿,才闷闷的应了一声。琉璃听她情绪低沉,便转而道,“倒是你——好几天不见人影了,到底有什么事这么忙?”如意想起这几日忙碌奔波,最终揭开了那样的真相,心下也是苦笑,只道,“已忙完了。你去找过我?我平日都在长干里,却很少回府上。”琉璃虽受过磨难,然而脾性未挫,出行必定煊赫风光。她当然不会踏足长干里市井嘈杂之地。闻言只道,“差人去问过。”如意道,“是有什么急事吗?”琉璃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又道,“前阵子有人去你府上闹事,你知道了吧。”如意道,“嗯。”琉璃道,“事后外头就传出些不堪的流言来。没头没尾的,我听了恼火,便想去找你洗洗耳朵罢了。”又道,“你也别太不上心了。要知道谗言三及,慈母投杼。再没由头的话,传得人多了,也就跟真有其事似的了。”如意一懵,很快便明白传出的是什么流言——那人既然能怂恿五代光去闹事,当然就不会任由这件事消弭,必定会想办法当众揭穿如意的身世的。琉璃和如意自幼就不和睦,外人八成觉着在她面前说如意的坏话,她必定爱听、爱信。而琉璃偏要在这会儿去见她,当然是在故意打那些人的脸,也是在替如意弥谤。如意心知雅意。可是讽刺的是,这一次那些不善的流言说的都是真相。她便只道,“嗯……谢谢。”却既不问是什么流言,也无片言辩解。这人就是太透彻了,不管多么别扭的心思她都看得明白。偏她自己的心思四平八稳,她不说,你就半点都猜不着。然而猜不着的就只你一个,旁的人不论萧怀朔还是徐仪,甚至是萧怀猷,都心照不宣。就仿佛他们自有一套暗语,偏只把你排除在外一般——琉璃自幼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一点。不过,在徐州和东吴时同徐仪往来多了,琉璃倒是明白了些事——徐仪在这一点上和是如意一样一样的,他们两个分明就是人以类聚。像她这样的才是正常人。琉璃便只无奈道,“随便你。”又道,“换好衣服就快出去吧,我也去看看玉华姊妹。”如意换好衣裳,又洗了洗脸,确信看不出泪痕了,才回徐思那边去。琉璃则直接去后院儿找玉华姊妹玩耍。不管心里准备得如何周全,再看见徐思时,还是忍不住眼圈发红。徐思便握了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又抬手给她拭泪,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在阿娘跟前撒娇啊。”如意道,“……她们说您前几日就觉着不大舒服,我却一点都不知情,可见是我平日里来的少了。我心里懊恼。”徐思道,“你若天天守在我身边,我还要担心你是不是无所事事呢。这样就很好。”又将她双手都合在掌中,道,“手冷得跟冰似的,外面还在下雨吗?我听你说话声也重,是不是也着凉了?”说着便倾身过来,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责怪道,“……这孩子,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了?”便让人去煎汤药来。如意便一样样答道,“外头已经不下雨了,就是天冷了。是略着了些凉,已经吃过药了。我身子健壮,这会儿反而觉得比平日更敏捷轻松些。”徐思便笑着抵了抵她的额头,道,“你从小就是这种体质,刚开始发烧时精神得跟猴子似的,过一会儿难受了就开始犯困,怎么叫都不肯醒。偏还格外黏人,哼哼唧唧的撒着娇,不让人走。一会儿说阿娘我好难受啊,一会儿又要人抱着你睡……”如意辩解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阿娘还拿来臊人。”“不光小时候,八九岁上还这样呢。”徐思不由笑起来,那笑声随即消散,化作沉沉的静寂。好一会儿她才又道,“……是啊,八九岁可不就是小时候吗。转眼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总觉着才过去没多久。”又轻笑道,“从你出生之后,日子好像忽然就变快了似的。”如意的心便揪起来,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徐思也略缓了一阵子,才问道,“……庄七娘的女儿找到了吗?”如意早已做好了决定,可此刻开口,依旧觉得艰难,“……还没有,我已经不想再找了。”徐思顿了一顿。如意似是瞧见她眼圈有些发红,可随即徐思便抬手捧了她的脸,替她擦拭眼泪,如意不由就闭了眼睛。徐思便缓缓道,“找不到便别找了吧。虽说是她生的孩子,可她一日都没养过,哪里还真算是她的孩子?”如意只觉得泪水止不住上涌,那一声“嗯”含在喉咙里,翻滚不出。徐思又道,“……你待她略好一些便是了。”如意才终于应道,“……嗯。”徐思又说,“快去洗把脸吧。你昨日没怎么睡过吧?看眼圈青的。一会儿就在阿娘这里歇一歇。”如意便握了她的手,道,“可我发烧了,一会儿再黏人,阿娘可不要嫌弃我。”徐思道,“不嫌弃,哪有嫌弃自己女儿的……”她便拿帕子令如意擤去鼻涕,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抱了抱她,才道,“去吧,一会儿回来后可不许再哭了。阿娘见不得你哭。”如意洗漱回来,徐思这里已命人熬好了姜丝瘦肉粥。如意吃了一碗,服侍徐思睡下,便在隔间的床上略补了补觉。一觉醒来,未时已过。她听见外头有说话声,便要起身。殿里侍女便解释道,“是陛下来了。太后娘娘说,您才发了汗,小心别受了风。让您不必出去,且在屋里歇着。”如意听是二郎来,心中怅然若失。二郎在外头立了足有一刻钟,徐思依旧没让他进屋。如意歇得也不安稳,到底还是更衣起身,去见徐思。徐思面色已比晌午时好了许多,已能起身。正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的抄写佛经。身影挺拔又萧索。如意便上前替她研磨朱砂墨。徐思添的水少,那墨研出来滞重艰涩,她下笔亦不顺滑。写几个字便要停一停。如意便道,“我来替您抄吧。”徐思想了想,便道,“我抄一份,你也抄一份——你等过几日病好了再抄,太医说你积疲、积郁,这几日要好好歇着。”如意应道,“是。”顿了顿,又道,“……是不是二郎来了?”徐思停了笔,失神片刻,却不能释然,道,“你别替他求情,我现在不想见他。他愿意在外头站着就让他站着吧。”如意忍了一会儿,想再问问。徐思便在她眉心点了一点,叹道,“别问了……我有些累,扶我回床上歇歇吧。”(下)萧怀朔没能扛过徐思。待侍女送补汤进来时,如意再问起来,萧怀朔就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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