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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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仪立时色变，愤怒咆哮：&ldo;怕不怕，你很快就会知道！来人，拉下去！&rdo;我依然云淡风轻地淡淡笑着，由着他们生拉硬扯，一路踉踉跄跄，将我拽向旁侧庑殿。穿过廊道时，阶下数丛牡丹开得正艳光四射。天色碧蓝如洗，特别是东南方向那一方天宇，澄澈得像谁温柔的眼睛。宫墙外应植着荼蘼，淡白的小小花瓣越过高墙，细细碎碎地撒落过来。热闹的，安静的，都该过去了。这寡淡如水的日子，也该过去了。苟延残喘，连自己真面目真性情都不敢流露的岁月，便是活到满头斑白，又能留下多少的怀念和记忆？春过花飘零，归于尘，归于土，总比被人践到污泥中强。几个牛高马大的宫女上前，揪了我宽衣卸带，仅着了一层贴身的小衣，将我紧紧捆缚于条椅上，然后……棍杖重重地拍落，结结实实地落于身体上，脆而沉闷，一下，又一下，又一下……以老手的特有技巧，每一下都像敲在心窝般疼痛。咬紧牙关，我没有求饶，没有落泪，甚至没有惨叫，只是随着棍杖的起落抽搐着身体。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忍受。忍受相思，忍受孤独，忍受在黑夜里一个人哭泣，忍受心被剜了去还得漠然而笑的尴尬……骨头似乎被一寸一寸敲得散了，肿胀起的肌ròu又被以更激烈的力道拍打，我甚至感觉得出杖上黏腻的鲜血，被风吹得冷了，又被淋漓的热血渍得温热，呼啸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抽落。捆缚在条椅上的手脚，半裸的肌肤因疼痛而绷紧着，勒出了深深的血印；而身上挂下的血迹，便沿着条椅滑上手臂，又顺着绳索滴下，一滴一滴，渐渐汪汇成浅浅的血泊。许久，老宫女也许是想起了皇后痛打我的托辞，也许是好奇我的沉默，走过来托起我的下颔，竖着眉眼追问：&ldo;说，谁是你同党？谁指使你谋害皇上？&rdo;轻微地动弹了一下被紧紧捆缚的躯体，我张嘴说话，却先吐出了一口血沫。咸腥的味道，似乎从内腑中传出，而不仅仅是口中打伤了。努力扬起唇，我喘息着，咳了几声，终于能发出虚弱的轻笑，&ldo;若姑姑尚存一份仁慈之心，送我一个痛快，九泉之下，宁清妩也会心怀感激！至于青红皂白，没那么重要吧？&rdo;老宫女眼睛眯成狭窄的一道，浑浊的眼球里有什么跳了两跳。她弯下腰，笑弧在嘴角弯得像满身褶皱的老树皮，几乎附到了我的耳边问道：&ldo;你……一心求死？是想保护你身后的主使人？这样为着他人给活活打死，不觉得委屈么？&rdo;&ldo;委屈？&rdo;我轻笑，&ldo;历朝历代，哪个皇宫中没有屈死的冤魂？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何必觉得委屈？&rdo;&ldo;呵，昭仪小小年纪，倒也看得开啊！&rdo;深宫三年，高蹈于世，我始终冷眼旁观着这皇宫重地的人情世故。金碧辉煌的背后，阴谋与权势之下，到底有着多少的血与泪，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不管是南楚的皇宫，还是大周的皇宫，这天地，总是冰冷的，等不到真正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垂下眸子，低声道：&ldo;拜托了，姑姑。&rdo;老宫女凝视着我，沉默了足有半柱香工夫，才低声一叹：&ldo;宁昭仪，你若觉得委屈，死后也不用找奴婢算帐。怪只怪，你自己生得太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昭仪聪明人，自然心里明白。&rdo;无非是告诉我，想致我于死地的，并不是她一个区区宫婢而已。惨然地一笑，我轻声道：&ldo;谢谢！&rdo;相思天涯，魂散梦亦凉（四）她转身退开，向着行刑的内侍重重一挥手，才飞快地向我瞥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那最后瞥我的一眼，不知算是暴戾，还是怜悯，但我确信，从今以后，我再不用夜夜睡不安枕，努力逼去所有的噩梦和欢笑，睁着眼睛等待天明。沉重的棍杖再次落下时，已不仅是打在杖刑该落下的部位。腰，背，甚至内腑，如被重锤击落，未必是那种皮开ròu绽的刺痛，却能将所有的呼吸都生生地打回腹中，甚至打破我忍耐的极限，终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眼前已昏黑一片，连下一杖再落下时都已无力再发出声音。痛苦，可已经是最后的痛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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