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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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第2页）

&esp;&esp;绿蟾观她面色，不似生病，倒似相思成灾。便驱散屋里丫头，凑在炕桌上猫着声打探，“可是泠官人欺负你了？”

&esp;&esp;提起席泠，箫娘就晃神，晃神便失嘴，“他肯‘欺负’我倒好了。”

&esp;&esp;惹得绿蟾失笑，惊得她忙摆手，待要辩解，绿蟾却摇扇，“你用不着解说，我早晓得了。”

&esp;&esp;“你晓得什么？”箫娘警惕地提起腰。

&esp;&esp;“你与泠官人，我晓得，只怕比你还晓得还早些。”

&esp;&esp;既然说破，箫娘便不遮掩，红云浮腮地拉着问：“你是如何晓得的？”

&esp;&esp;绿蟾挑起眼梢，风情迤逦地白她一眼，“你这个人，瞧着机敏，却是个呆的。那年中秋，我与照心在你家小院里联诗赏月，你吃醉了酒，伏在了泠官人的榻上打盹。那窗户上我瞧得清清楚楚，他趁你酒醉，亲了你。”

&esp;&esp;箫娘骇异不已，眼睛空瞪了半日，噗嗤乐了，“他藏得这样深，我竟没发觉！叫我回去，好好笑一笑他，出了我这几日的气才罢！”

&esp;&esp;“你不要打趣他，男人要脸面呢，回头泠官人倒要怪我嘴快。”绿蟾娇妩横嗔，“要紧的是，你们两个要好，就要计较长远，这样不明不白的混着做什么呢？前些时，还有人向我打听泠官人的婚姻事情，想叫我与你说和呢。他那样年轻，前途又好，你还只顾玩耍。仔细叫别人拽去了，我且望着你哭！”

&esp;&esp;说得箫娘几分僝僽，若论长远，席泠已许诺要娶她。可终归不可靠，这期间保不齐生何变故。关窍是，得叫他食髓知味，弃之难舍。

&esp;&esp;这一番暗暗计较后，又是重振旗鼓，明媚回春。

&esp;&esp;抚郎衣（十）

&esp;&esp;花阴月，柳梢莺，一切按部就班随流光在进行。秦淮河的闸口因无款检修，只清了草垢，席泠游船行检，勉强能撑过一夏。

&esp;&esp;郑班头端来一盅清茶，与他立在船头，两岸游人商户、青瓦绿墙收尽眼底，不得已地笑了下，“老爷只得捱过了今年，等仇家的事情办妥了，老爷少不得升官，届时好些事，做起来就方便了。”

&esp;&esp;就算摆弄人心爬到力所能及之处，那力所不能及之地呢？席泠对着杳杳柳岸吁出抹落拓笑意，“元澜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esp;&esp;郑班头拱手细报：“陶家运粮的车不仅有兵部的勘合，一应文牒也都齐全。小的暗里访查，这些文牒，都是元澜替陶知行办下。一年逢年关、端午、中秋三节，陶知行抬一万两银子往他府上孝敬，一年就是三万两。”

&esp;&esp;席泠饮尽茶，递回盅与他，剪手朝遥远的河线眺目，“关窍还是在这元澜身上，陶知行与仇家云家的事情，他既在其中牟利，又晓得其中上上下下的事情，要捅仇云两家的窝，少不得就得从他身上撕条口子出来。”

&esp;&esp;“可元澜既然拿了这许多好处，就算江南巡抚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说，大家活命，说了，他恐怕也没命活，他又怎么会说呢？”

&esp;&esp;晴光浩渺，风细叠一泓金波，朝船头扑来，翻飞席泠青绿补服的衣袂，有种山遥水远一般的翛然，“钱财性命固然重要，可这世间，一定有比这两样更要紧的东西。打蛇打七寸，摸准了他的七寸打下去，我看这一年三万两银子，他还稀罕不稀罕。况且要他的命做什么？罪，有仇云两家在上头顶着，银子，有陶家替他受罚，他怕什么？”

&esp;&esp;郑班头稍作思量，恍然一笑，“既然林大人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那只要咱们摸着了他的痛处，不怕他不开口。”

&esp;&esp;“过些日，待林大人与户部查对账面上那十万石粮食亏空的风声传到他耳朵里，我再去会会他。”

&esp;&esp;倏然船拐行至开阔处，两岸云渺，画楼喧嚣。河面多了好些画舫船舸，莺嬉燕笑。郑班头深谙他不喜欢吵闹聒耳的脾性，摆袖请他，“这时候风大起来，老爷回舱吃茶吧。”

&esp;&esp;不防“砰”一声，哪里来的一艘游船，陡地向船头碰过来。席泠才刚稳步立定，就有香风卷来一张绣绢，正落在他一只黑绸靴下。

&esp;&esp;向那游船一望，不大不小的一艘，舱外有几名随从伺候，舱内几扇槛窗大敞，隐约可见里头陈设华美，坐了好几位妙龄少女。

&esp;&esp;倏见两抹丽影，由一个个窗口滑过，薄嗔佯笑地朝船头奔来。席泠只当这是哪位富户包下的画舫，里头姑娘皆是些玲珑妙伎。他懒做理会，自顾往船舱去，一点“小事”丢给郑班头，“拾来还给她们。”

&esp;&esp;露浓与丫头奔到舱外髹红的木檐底下，正巧见那船上一则葱蒨背影闪入舱内。忙暗把丫头轻拧，附耳问：“你瞧这船上方才进去那人，是不是泠官人？”

&esp;&esp;丫头够头够脑斜斜朝那槛窗张望，果然见一抹背影向舱里游去，便笑，“好像真是他。”又趁小厮接了郑班头递回的手绢功夫，叫来小厮吩咐，“你问问他，他们是哪里的船？”

&esp;&esp;未几小厮走回船檐底下，“说是上元县衙门的官船，上元县的二老爷在行检河道。”

&esp;&esp;话音甫落，旧事惊心。原来露浓今日趁着天好，在家闲坐无趣，使唤她兄弟包了艘画舫，领着小厮丫头来游河玩耍。因新奇贪玩，非在船尾抢了船夫的长楫划弄。戏耍间，不防撞了一段日思梦想的心事，正是元宵灯花隔天远，浩波春水又逢君。

&esp;&esp;丫头拥着露浓进舱，在她耳边调笑，“姑娘与泠官人真是抹杀不了的缘分，偌大个南京城，总能撞见。这可不是人常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么？”

&esp;&esp;露浓娇靥微红，两艘船拉开了些距离，他在前，她在后，并水而行。可惜他在舱内是向着前头坐的，露浓只能瞧见他窗掩的半阙背影，戴着乌纱冒，一根脊梁立着两副肩骨，举着茶盅斜脸向窗，从耳到下巴，轮廓铿锵劈折，顿挫有力，像一道闪电，降在她心上。

&esp;&esp;这一遭相遇，又比上一遭离得近了。露浓将纨扇揿在心前，把那颗张望探寻的心摁在底下，朝丫头耳语，“叫船划上前一些。”

&esp;&esp;两艘船快要齐头并进了，这窗将要对准那窗。露浓抑住扑通扑通的心跳，立在窗下，等着她能看清他的侧脸，也等着他一转眼，就看见她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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