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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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2页）

&esp;&esp;易晖难堪地背过身去，一边攥着袖口胡乱擦眼泪，一边摇头，意思是“不关你的事”，那男孩却理解错了，见讲台上没有老师在，大步绕到他面前，蹲下，仰起脖子观察：“真哭了……我有那么凶吗？”

&esp;&esp;男孩的语气中有不耐也有懊恼，听得易晖万分羞窘。奈何他心里难过，眼泪开了闸就收不住，索性放开哭了起来，用手臂捂着脸，尽量不发出声音。

&esp;&esp;等发泄够了，抽噎着放下胳膊，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那个男孩还在。

&esp;&esp;“哭完了？”男孩嗤笑一声，表情却没有流露出轻蔑，他把一块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手帕递过来，“擦擦。如果刚才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esp;&esp;男孩显然不善于放低姿态说道歉之类的话，梗着脖子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眼神也落在一旁，不跟易晖对视。

&esp;&esp;易晖自觉给别人添了麻烦，接过手帕，小声说“谢谢”。

&esp;&esp;本想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好好跟男孩解释自己不是因为他才哭的，那男孩却站了起来，晃荡到画室后排靠墙的座位，三张椅子一拼，躺下随手抄起一本书盖脸，翘着二郎腿打起了瞌睡。

&esp;&esp;易晖心中有许多疑惑，他是谁？为什么要翻窗进来？

&esp;&esp;不过这些不重要，也不是他该问的。

&esp;&esp;把手帕仔细叠好，易晖集中精神，继续画画。

&esp;&esp;哭过之后心情果然舒畅许多，一旦全情投入，效率也随之提高。不多时，画纸上铺满花朵柔和的线条，一根细枝蜿蜒而上，将含苞待放的和已然盛放的花一视同仁地串在一起。

&esp;&esp;“画得不错啊。”

&esp;&esp;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的刹那，易晖吓了一跳，手上不由得一松。

&esp;&esp;男孩哭笑不得地伸手接住画笔，塞回易晖手上：“我真有这么吓人吗？”

&esp;&esp;易晖稍稍侧仰脑袋，对上男孩惺忪半眯的睡眼。他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继续品评这幅画，修长的手指点在画纸上：“喏，这儿，还有这儿，颜色亮一点会更好。”

&esp;&esp;声线低沉慵懒，口吻随意，易晖仔细看了看他指的那两处，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

&esp;&esp;“谢谢，谢谢您。”易晖再次道谢，屁股往边上挪了挪，邀请男孩坐下。

&esp;&esp;男孩摆摆手，抬臂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朝前面看了一眼：“真想谢我，下回帮我画幅画吧。”

&esp;&esp;易晖懵懂又郑重地点头：“什、什么画？”

&esp;&esp;“肖像画。”男孩挤眼睛冲他笑，然后把食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esp;&esp;这便是他们的初遇。

&esp;&esp;彼时的周晋珩还在念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莽撞冒失地闯入易晖的世界里，连同那个春日午后的鸟语花香，一起被易晖悉心珍藏。

&esp;&esp;后来在相亲宴上重逢，易晖只当这是一场天定的缘分，哪怕对方已经不记得那天在画室的初遇，易晖仍然相信，以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慢慢让他记起，再制造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esp;&esp;他自作主张地沉浸在甜蜜中，忽略了周晋珩当时出现在画室的原因，以及周晋珩面对他时几乎不曾掩饰的敷衍与厌烦。

&esp;&esp;上辈子有些直到最后参透的事，换了副身体却突然顿悟了。易晖苦笑，从前他以为通过努力便可以与正常人无异，现如今才知道愚蠢果然大多源于天生，不然他不会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垂死挣扎，傻事做尽。

&esp;&esp;江雪梅快回来了，江一芒坐在一旁观察易晖，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大气也不敢出。

&esp;&esp;终究是易晖主动安慰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esp;&esp;江一芒将信将疑：“那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esp;&esp;易晖想了想，说：“沙子迷了眼睛。”

&esp;&esp;“切，你骗小孩呢。”江一芒猛翻白眼，而后开始发挥想象力，“让我来猜猜……其实你也是珩珩的粉丝对不对？隐藏的那种，怕人家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追星丢人，哦——怪不得刚才在酒店门口着急要走呢，知道自己见到偶像会哭，对不对？”

&esp;&esp;易晖对妹妹突破天际的脑洞无言，但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索性不回答。

&esp;&esp;江一芒以为他默认了，在床上又蹦又跳，说明天上午有粉丝见面会，叫易晖跟她一起去。

&esp;&esp;“我不去了。”易晖凭着本能回避，“昨天没睡好，想多睡一会儿。”

&esp;&esp;江一芒托着他的胳膊撒娇：“今天晚上早点睡就好了嘛，反正比赛在后天，明天就陪我一起去呗，好不好嘛哥？”

&esp;&esp;易晖被她这一声“哥”叫得心软，无奈道：“还想看我哭？”

&esp;&esp;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浮现在脑海，江一芒打了个寒噤，权衡再三，松开手，决定放弃。

&esp;&esp;他那时候哭得太吓人了，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空洞的瞳孔里却仿佛装着无边无际的绝望，浓重得像要把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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