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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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第3页）

&esp;&esp;剃头匠居然认得他，说：“望生?同?志来啦，早出?正月了，要不要理个发？”

&esp;&esp;南北觉得这条件真不行，一个盆架，一条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手巾，地上?搁着洗衣粉。章望生?笑?着摸了摸脑袋，说成。

&esp;&esp;剃头匠照顾章望生?，旁人?把那盆水洗得乌黑，也就?一遍的事，他给?章望生?又搞了一盆水，很?奢侈了。南北看?着三哥头上?全是洗衣粉沫子，心想怪不得他头发硬得跟刺猬一样。

&esp;&esp;章望生?不嫌弃条件差，人?家给?他刮脸，洗头，剃头，一套伺候得特别细致。他付钱时不叫人?找零了，觉得多用人?家一回热水，剃头匠连连摆手：“那不成，那可要伤天理！”

&esp;&esp;手艺人?靠本事吃饭，挺好的。

&esp;&esp;南北在旁边看?着，一直看?着章望生?，他跟人?说话?那样和气，他还是三哥。

&esp;&esp;有一天，马老六托人?打了个电话?，告诉章望生?，前一阵春雨出?奇得大，他家祖坟那冲垮了土，问他得闲回去不，不得闲，他就?找个三轮车弄些土给?填上?。

&esp;&esp;章望生?打算回去一趟，南北问他：“在月槐树过夜吗？家里还能?住人?吗？”

&esp;&esp;章望生?说：“能?，六叔时常去给?打扫，过年那两天我都住那儿。”

&esp;&esp;南北说：“我收拾点东西。”她已经十一年没回月槐树了，她在那住了十一年，长到十七岁，又离开了十一年

&esp;&esp;她有些恍惚，装了套很?漂亮的内衣裤，还有洗漱用品，她还带了安全套，她十几年前就?想着跟三哥睡觉就?好了，她下定?决心，要在月槐树跟章望生?睡觉，在家里睡，在庄稼地里睡，她想到这，脸红心跳，觉得特别刺激，小时候就?听人?说谁钻玉蜀黍地里搞破鞋，什么肥白的屁股，鼓鼓的□□，太粗鄙了，太刺激了，她觉得在玉蜀黍地里野合，肯定?非常过瘾，可惜现在时令没到。

&esp;&esp;她就?想跟三哥野合，她以为自己会有那么点乡愁的，人?啊人?，她在美国确实有点乡愁的，此时此刻，却只?想野合了。

&esp;&esp;

&esp;&esp;月槐树变小了，以前很大，公社?什么都有，大街很长，南北一条，东西一条，现在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esp;&esp;南北说：“三哥，月槐树这么小的啊？”

&esp;&esp;章望生笑道：“人长大了的缘故。”

&esp;&esp;是的呢，以为那样大的月槐树，她一抬脚，当年就走出了月槐树的树梢。

&esp;&esp;月槐树变化其实不算大，新添了一些房子，死了一些人，又降生一些人，和其他公社?一样。没有公社?了，公社?这个称呼，消失在历史那条长长的河里，跟许多东西，许多人一样，一下就?跟着水走了，流到人看不见的地?方去。

&esp;&esp;他们的家，也就?简单修缮了一下。菜园子里种着辣椒、大葱、荆芥，样样都在。春气一暖，照旧有蝴蝶、蜻蜓、蜜蜂。这是她的园子，南北一见园子，就?实实在在拥有了什么，她打童年起?，就?照顾这园子，她长到十七岁，离开园子，往外?头去，园子就?寂寞了。

&esp;&esp;她以为园子会长满野草，变得荒凉，但热闹仍旧，是马六叔帮他们照料着园子，好叫他们回来的时候，见的是园子，而不是野草。

&esp;&esp;马六叔见着他们了，非常高兴，他许多年没见南北了，他老了，时间从?他脸庞、鬓发、牙齿上溜过，给她的眼睛是一个老了的马六叔。马六叔一见着南北，就?想起?八福小子，两人同岁，他想抹眼泪又觉得不合时宜，因为许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esp;&esp;马六叔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叮叮地?响，他把章家堂屋的门打开，春光洒进来，他高兴地?吆喝起?来：“东家，望生回来啦！”那是吆喝给章文良听的，他在哪儿呢？在天上，兴许一直看着人间的事。

&esp;&esp;屋里一些太陈旧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换成?了新的。南北在堂屋东间、西间，看了又看，章望生跟她一块儿把被褥抱出来晒，马六叔在后头说：“你婶儿都给拆过了，洗得干干净净。”

&esp;&esp;章望生说：“婶子有关节炎，别?叫她洗，我来自己就?能洗。”

&esp;&esp;他们说了会儿话，借辆小三轮，拉着土颠簸上山，一路春光明?媚，树长出新芽芽，天那样高，地?那样远，麦田绿连着绿，叫风吹得起?起?伏伏。

&esp;&esp;田垄那有人吵架，到跟前去，大概就?是两家因为墒沟地?界争得不行。等麦子一熟，那就?是多割两垄地?的事。这家是寡妇失业，带着一儿一女?，女?孩子还小，男孩子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白净孱弱，却站在他母亲妹妹前头。

&esp;&esp;“你今年一垄，明?年一垄，十年下去，这四亩八分地?就?娘熊只剩八分了！”另家嚷嚷着，也是一大家子，“叫大队来，重?新量！”

&esp;&esp;以前吃大锅饭，这样的事少，后来地?都分到各人家里，因为地?界你多占了我少占了，亲兄弟也要?打架的。

&esp;&esp;眼前的妇女?们开始骂人了，特别?难听，什么烂逼乱七八糟的，眼看要?打起?来，还是那样野蛮，那样穷苦，你说收成?再好，除去上交粮站、种子化肥，又能挣几?个钱呢？就?为了那几?个钱，要?争得头破血流，人不人，鬼不鬼，什么父子兄弟，左邻右舍，全是假的，就?那一垄庄稼是真的。

&esp;&esp;她刚觉得月槐树风景挺好的，春光柔和，万物勃发，真是田园牧歌，都几?乎要?镀上一层金色了。

&esp;&esp;月槐树的金色又褪去了，月槐树还是那个月槐树，不叫公社?了，换皮不换骨。

&esp;&esp;怎么就?这么穷呢？人一穷，就?为了蝇头小利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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