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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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一色那老夫子吼出&ldo;南国子监&rdo;的时候，嚣张的北斗们停滞了一下，片刻后，又有个人开了口，这回听起来客气了不少，那人道：&ldo;敢问先生是……&rdo;那老夫子继续扯着刮得人耳朵疼的嗓子说道：&ldo;老夫乃是南国子监真讲林进，圣人门下，虽人微位卑，岂能坐视尔等放肆？倒要请教今日是哪位将军途径，好大的动静，好大的官威！&rdo;先前出声的北斗道：&ldo;不过小小一个真讲，那若是放跑了朝廷钦犯，这干系你来担吗？&rdo;老夫子当即振振有词地反唇相讥道：&ldo;既是捉拿钦犯，便自去捉来，跑到此处寻一干学童的晦气是什么道理，我看阁下才是要放跑钦犯！&rdo;李妍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总觉得下一刻就能听见惨叫，不料那边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后，后出声的北斗喝住了愤愤的同伴，那人大约是童开阳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听声音都能听出肯定是一脸忍辱负重，说道：&ldo;原来是林先生，久仰大名，既然是先生，自然不会藏什么，有扰，咱们走！&rdo;李妍没料到这反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过片刻，脚步声渐渐远去，来势汹汹的北斗竟然撤走了。李妍：&ldo;就……就这么……&rdo;外面安静了好一会，随即，老夫子絮絮叨叨地维护了一会学童的秩序，又开始带着他们念经。直到这时，刘有良才松了口气，将一直梗着的脖子重重靠在一边，他气如游丝说道：&ldo;曹仲昆早年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初掌政权时，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可是江湖人的命沾便沾了，读书人的命却金贵多了，后来他年纪渐长，毕竟没有&lso;焚书坑儒&rso;的胆子，也怕遗臭万年，这些年便开恩科，扩国子监。&rdo;&ldo;扩着扩着装不下了，&rdo;周翡站在一边接话道，&ldo;于是弄出了南北两个国子监，为了显示自己能兼听，南北国子监师生定期能上书奏表给旧都，这些书呆子有时咬起人来比御史台还厉害。据说赵家人之所以仓皇南渡，便是老皇帝一意孤行动摇了朝中权贵与文臣的根基，有这前车之鉴，曹氏一直很小心，北斗名义是天子近卫，其实不过是办事的狗，未必敢在南国子监放肆……对不对，刘大人？&rdo;刘有良一手按着腰间的伤口，艰难地笑了一下，低声道：&ldo;不错，这老林先生虽不过一个小小真讲，名声却很大，他本是个老学究，办事说话糊里糊涂，有时甚至颠三倒四，实在不堪为官，偏偏运气极好，早年开私塾收学童，说来不过教些千字文之类识字开蒙的功课，不料经他开过蒙的，连续出了四五个一甲登科，连如今的祭酒大人都曾在他门下念过书，不少读书人家的孩子觉得由他老人家领着进门，将来必有大有文采，都快成本地一典故了。&rdo;李妍听得愣愣的。周翡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ldo;稀奇什么？你以为你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都敢把你自己丢在这？&rdo;李妍忽然说不出话来。这几年，她见周翡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对周翡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那漫长的少女时光‐‐李妍记得，周翡走路的时候头也不抬，经常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既不认路也不认人，每次逢年过节，她都一脸爱答不理地跟着李晟，倘或见了人，李晟叫人家什么，她就跟着叫什么……甚至有一次不留神跟着李晟叫了大当家一声&ldo;姑姑&rdo;。告诉周翡的秘密，永远不用担心她说出去，因为她根本不关心，听的时候就没听进去，头天跟她说的少女心事，扭头她就给忘得一干二净。李妍不知道周翡……还有她哥，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又不动声色地考虑这许多弯弯绕绕的。李妍不会藏话，心里想什么，脸上能一目了然，周翡将碎遮往腰间一挂，双手抱在胸前，笑道：&ldo;这有什么，我刚下山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想，没人带路就找不着北。李婆婆比我还离谱，他办的那些破事我就不提了。&rdo;李妍闷闷地说道：&ldo;那后来你怎么找着北了呢？&rdo;周翡顿了一下，目光在李妍脸上定定地落了片刻，随后说道：&ldo;因为给我带过路的人都不在身边了。&rdo;王老夫人、晨飞师兄、马吉利……还有谢允。周翡说完，飞快地收回目光，话音一转，接着对刘有良说道：&ldo;我知道童开阳或许会忌惮南国子监，只是我没料到他这么好打发，三言两语就走了。倘若不是有什么阴谋，那便必定是有缘故了。&rdo;李妍立刻想起刘有良之前那句差点说出来的话，忙介绍道：&ldo;这是我姐，是我们大当家的……&rdo;&ldo;南刀。&rdo;刘有良不等李妍说完，便接道，&ldo;我知道，你在北斗中比在南边武林中出名，毕竟不是谁都敢在童开阳府上放火……周姑娘确实缜密‐‐童开阳不敢，是因为如今南国子监祭酒是太子的亲舅，再正也没有的□□……至于童开阳为何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太子，咳……&rdo;他半合着眼，气喘吁吁地咳嗽了几声，说道：&ldo;因为曹仲昆死了。&rdo;周翡：&ldo;……&rdo;李妍：&ldo;……&rdo;隔着一堵墙的地方，老夫子齁着嗓子念到了&ldo;为万世开太平&rdo;，&ldo;平&rdo;字拖着三十里的长音，可谓一唱三叹，叫老旦听了也要甘拜下风。而年久失修的圣人庙后院里，只剩了半条命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轻飘飘地放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别说李妍，连周翡都愣了。&ldo;京城现如今正秘不发丧，这消息只有皇后、太子与我们几个正好在场的近卫知道。太子想要趁此机会一举拔出端王在京的党羽，抢先继位登基，严令禁止将这消息传出，我们当时都被扣在宫里，有胆敢离开半步者，便以某犯罪论处。&rdo;刘有良一摊手，&ldo;于是刘某&lso;谋反&rso;了。&rdo;李妍愣了半天，有些意外地说道：&ldo;难道你要将这消息告诉曹……那个大胖子？&rdo;周翡低声道：&ldo;李妍。&rdo;李妍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傻话了。周翡走过来，拄着碎遮，半跪在刘有良面前，盯着他说道：&ldo;若只是一个消息，刘大人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话传出来，实在不必这样大费周章。&rdo;&ldo;不错，我早在旧都的时候就已经设法将消息传给行脚帮了，这会，令尊想必早已经收到了。只是当时有些忘形，被小人陷害，否则当时不会那么容易被童开阳撞破。&rdo;刘有良吃力地将手伸进怀里，摸了半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上面画着褪色的花草，像是个旧胭脂盒，&ldo;不过也无所谓，我本来也……&rdo;刘有良吃力地动了一下，喘得像个烂风箱，将那胭脂盒塞进了周翡手里：&ldo;此地凶险，姑娘虽然有南刀令名，带着我也是多有不便，就不要……不要管我了，你将此物带回去与令尊，我心愿便了，死也……&rdo;周翡问道：&ldo;这是什么？&rdo;&ldo;是海天一色盟约。&rdo;刘有良道。周翡脸色蓦地一变。便见刘有良急喘了几口气，又补充道：&ldo;不是……咳，你们说的那个海天一色，你们争来抢去的那什么水波纹，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为何要沿用&lso;海天一色&rso;的名头。&rdo;&ldo;……当年旧都事变，一部分人走了，护送幼主南下，舍生取义，一部分人留下了，忍辱负重，都知道这一去一留间，或许终身都难以再见，我们便在临行时定下盟约，名为&lso;海天一色&rso;……&rdo;舍生的与苟活的，忍痛的与忍辱的，恰如秋水共长天一色。&ldo;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要将这份盟约与名单送到南边，这样哪怕我们死得悄无声息，将来三尺汗青之上，也总有个公论。可笑那风声鹤唳的童开阳，还以为这是什么要紧的机密，想从我手中拿到这份名单，好按图索骥，挨个清算呢。&rdo;周翡打开扫了一眼，即使她现如今颇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意思，名单上的很多人名对她来说仍然十分陌生，因为有些人大概终身没什么建树，未能像吴将军这样爬到高位，做出什么有用的事，只是无能为力地官居下品，在年复一年的疑惑与焦虑中悄无声息地老死，有些人则干脆卷入了别的事端中，在云谲波诡的北朝里，与无数淹没在蝇营狗苟、争权夺势的人一样，怀揣着一份压得很深的忠诚，死于不相干。刘有良道：&ldo;我一路寻觅可托付之人，总算老天垂怜。周姑娘，便仰仗你了。&rdo;李妍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翡，又看了看刘有良‐‐章丘城已经戒严，这附近一带想必都已经被北斗的探子包围，带着这么个重伤的人，外有童开阳这种强敌，哪怕是周翡，恐怕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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