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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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客一顿，没料到此地行脚帮如此奇葩，居然大张旗鼓地做起了生意，不由偏头问道：&ldo;什么？&rdo;她这一偏头，店小二便看清了她的脸，心道一声&ldo;好俊&rdo;，脸上笑容又真切了三分，涎着脸陪笑道：&ldo;形势比人强么，都是逼的。&rdo;把一帮大流氓逼得从了良。女客笑了一下，一抬手，掌中红影一闪，露出一块玛瑙雕成的五蝠印来。&ldo;五蝠！&rdo;店小二吃了一惊，当即知道来人必定与行脚帮渊源不浅，忙将腰往下一弯，说道，&ldo;您里面请，快请！有什么事随时差遣，想吃什么也随意点，咱们家没有，也能叫小的们上街给您买去。&rdo;那女客却摆摆手，只说了一声&ldo;不必这样叨扰&rdo;，便径自进门，找了个靠门的小角坐了下来，面冲大门，像是要等人。鸿运客栈中颇为热闹，大堂快要坐满了，几个小跑堂的行将要练出飞毛腿来，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脚下显然都带着功夫。女客随便点了一碗热汤面，显然是饿了，面端上来便一直将自己沉在热腾腾的白汽里，一边吃，一边听旁边人吹牛侃大山做消遣。此间商人居多，铜臭气甚祖，三言两语便能拐回到阿堵物上，各自吹嘘自己进项，不知真的假的，听着好像家家有金山。忽然，邻桌有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汉子说道：&ldo;我不知诸位听说了没有，前一阵子我有个老朋友，乃是个贩布的，走商路的时候碰上了&lso;那个&rso;。&rdo;他一边说，一边用两眼上比划了一下。有人小声道：&ldo;铁面魔？&rdo;正在喝汤的女客顿了顿，偏头看过去，插话道：&ldo;那个什么……铁面魔不是在活人死人山么？怎么也跑到东边来了？&rdo;尖脸汉子见发问的是个漂亮姑娘，话便多了起来，有意显摆自己见闻，说道：&ldo;姑娘你想，那魔头手下养了那许多打手，又不事生产，吃什么去？活人死人山那边早就人迹罕至，打劫都没地方打去，开战这许多年，陆路陆路不通，水路水路也不通，能走的统共这么几条线，我听说此人前些日在晋阳那边，如今又跑到了这里……咳，此人倒也知道羊毛不能可着一头薅的道理。&rdo;旁边有人急着发问道：&ldo;快别废话了，然后呢？&rdo;&ldo;那铁面魔沿途截下他们，要从每个人的人头上抽上七成的&lso;过路费&rso;。&rdo;那尖脸汉子道，此言一出，座中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ldo;我那朋友胆小惜命，眼见不好，便认了倒霉，他们倒也没有为难，点了数目便放行了，还有拒不肯认与讨价还价的，一个没剩，通通被那铁面人的鬼虫子吸成了人干。&rdo;有人义愤一拍桌子道：&ldo;欺人太甚！&rdo;座中一时沉默下来，这些人走南闯北，滚刀肉一般，提起金山银山，全都一副财大气粗睥睨无双的样子，此时却又好似摇身一变，成了柔弱无依的升斗小民，惶惶不可终日地忧心着自己的前途。好一会，有人道：&ldo;我听人说那魔头也并非所向披靡，当年在永州，曾经败走&lso;南刀&rso;手下。&rdo;角落里的女客本来正在喝汤，闻言立刻呛了一口，她汤里加了一把辣的，呛得眼眶都红了，忙去摸茶水，好在众人都各自发各自的愁，没有注意她，她四下瞄了一眼，悄悄将放在一边的长刀收到桌下，挂在自己靠墙一侧的腰上，刀柄碰到了她腰间的一个荷包，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那荷包解下来塞进怀里。就在这时，座中有人低声叹道：&ldo;可是这些好了不起的大侠们如今又在何处呢？你们说说这个世道，降妖的闭门不出，几年不露一回面，倒是妖魔鬼怪横行四处，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声名……唉，前些年老有谣言说霍连涛霍堡主欺世盗名，乃是害死兄长的元凶，我瞧现在还不如他老人家在世的那会呢，好歹大家伙有个主心骨，现在可好，你们说霍堡主是伪君子、真小人，那列位不伪的，倒也给大家伙出头说句公道话呀。&rdo;角落里的女客听了这番话，微微一怔，手中的汤匙悬在碗上，半晌没动。突然，鸿运客栈大门又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没带任何雨具，浇得一头一脸湿透的雨水，脸色惨白，眼角带着一点淤青。此人相貌堂堂，神色却颇为紧张，进门时站在门口，先颇有敌意的将整个客栈大堂中的客人都扫视了一遍，这才紧绷着双肩，提重剑走了进来，不少胆小的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原本低声说话的也跟着静了静，谁知此人进门时竟不小心被客栈门槛绊了一下，脚步登时踉跄一步，险些摔倒，一只大手扶在墙上，半晌才喘匀这口气。这么一看，倒又不像是寻仇的，反倒像是被追杀的。店小二迟疑了一下，上前招呼道：&ldo;客官……&rdo;那男子冲他一伸手，手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离得远的人都没看清，店小二却面色一变，十分恭敬地说道：&ldo;失敬，您快里面请。&rdo;那男子却摆摆手，递过一把碎银并一个酒壶，说道：&ldo;不了，我还赶路，劳烦替我加一壶酒，包写个干粮肉干路上吃，我这便走。&rdo;店小二不敢再劝，应了一声，接过酒壶，却没拿银两，一溜烟地跑去后厨。浑身湿透的男子深吸了口气，勉强挺直腰，似乎想找个地方暂时歇脚，可是四下一看，众行商无不面露迟疑，纷纷移开目光，不肯与他对视，却又私底下一眼一眼地往他身上瞟。男子见了颇为腻歪，好一会才在门口角落里看见一把空凳子，正是那独行女客一桌。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低声道：&ldo;姑娘，我坐一会歇个脚可使得？&rdo;那姑娘没说什么，做了个自便的手势。男子膝盖好似陡然没了力气，一屁股瘫坐下来，蹭得椅子&ldo;吱&rdo;一声尖鸣，整个人往旁边墙上一靠，就这么会功夫，他便闭上了眼，胸口起伏微弱，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不平店小二手脚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了一包冒着热气的干粮，卤肉切片，厚厚实实地夹在当中，壶里灌了驱寒解渴的米酒，一路小跑过来那男子身边，小声唤道：&ldo;客官，客官。&rdo;男子却只是闭着眼，恍若未闻。&ldo;哎，&rdo;同桌的年轻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ldo;别推了，他流了好多血，我都闻见味了，你看看，他可能是晕过去了。&rdo;这姑娘正是李妍，她三年前一时贪玩，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周翡他们私自离家，回去纵然有周以棠保驾护航，还是挨了大当家一顿好揍。李妍从小受宠，基本没什么挨揍的经验，不料攒到了十四五岁大，胡了一把大的，据说当时她鬼哭狼嚎之音绕梁三日，余音经久不衰，吓坏了一帮小弟子。从那以后，李妍终于在习武上少许用了点心，年初，她总算是以秀山堂四朵纸花的成绩，险而又险地拿到了她的出门令牌。这还是李妍头一次光明正大地出门办事，她跟李晟一起，要替李瑾容自西往东走一路，乃是寨中例行&ldo;把脉&rdo;。这是几年前四十八寨暗桩大规模沦陷后方才有的规矩，先头在寨中发一批信件，派几路弟子，随着信件路线暗访途中暗桩，&ldo;把脉&rdo;的人不必露面，只需途径每个地方的时候盘旋几日，信走他们便走，见无异状即可离去。李妍他们走的便是直入东海的一线，济南府正好是最后一站。就算是周翡和李晟他们，头一次出门的时候也只是个跟班的任务‐‐虽然后来机缘巧合地变了性质‐‐李妍这次基本只是跟着李晟熟悉路线，除了给她哥没事训斥两顿，什么都不用管。不料方才在城外，李晟不知看见了什么，抬腿便要去追，只匆忙和她交代了一句，叫她在鸿运客栈里等。李晟本意是打发她自己去不到半里远的小客栈里吃碗面，自己去去就回，谁知李妍从小到大，除了被杨瑾抓走的那一次，基本就没有离开过寨中长辈与哥姐身边，猝不及防地被一个人丢下，好似有生以来头一次出笼的金丝雀‐‐恨不能立刻扑腾着翅膀上天撒欢，又隐约有些惴惴不安，因而极力装出一副饱经世事的淡定模样，将济南城中小小的鸿运客栈当成了探险的地方。而且她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过吃碗面的光景，居然真出了&ldo;意外&rdo;。店小二听了她的话，唬了一跳，小心翼翼地伸手晃了晃那男子，见他面容灰败，唇色发青，果然十分不好。这一晃动，他搭在腰腹间的胳膊掉了下来，腰腹间有血腥味传来，再仔细一看，血迹已经将黑衣都浸透了些许，竟是受伤不轻。店小二颇觉棘手，不知如何是好，便回头冲掌柜张望了一眼。鸿运客栈的掌柜是个小老头，手中拨着算盘，眼神确实精光内敛，是个内家高手。掌柜冲店小二一点头，便另有个跑堂的上前，想上前帮忙，将这男子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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