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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七哥的事,月娘总是口是心非。明明挑兔子的眼光都一样,心思更是如出一辙的敏感多思,就是极相似的两个人。却又仿佛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反感。……雁卿胡思乱想的走着神,忽就听月娘问,“阿姊是有心事吗?”☆、86下雁卿自知瞒不过她去,便道,“同阿娘说了说七哥的事,心里略有些烦闷。”月娘垂眸摸着兔子的背,果然就微微蹙起眉头来,道,“元世子不好。”一个两个的都同她说元徵不好,雁卿也不知该感叹七哥人缘差劲,还是恼火家人对元徵的偏见。她这一日确实是没力气争辩了,也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嗯。”月娘陪着雁卿一道出神。她越长大便越喜怒不形于色,前些年因私下收了太子一块儿玉便魂不守舍的情形,如今只怕是不会再有了。雁卿看不透、也没心思琢磨她的心事。思量了多久,月娘又开口道,“他看姐姐的目光……”雁卿依旧神游天外,闻声只茫然的望过来。月娘话就卡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垂下目光去,对雁卿道,“总之姐姐要留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这话说得吞吞吐吐,颇为诛心。雁卿心下不悦,可对着月娘也从来都发不出火气来。闷闷的缓了一会儿,才又道,“嗯。”难免越想越不开心,终究还是又多嘴道,“我记时起就认得七哥了……七哥他心思敏感柔弱,也许不那么讨人喜欢,可也绝对不会害人。你虽不喜欢她,可我认得的人里,实则同他最像的反而正是你。”她还是头一次对月娘说重话,月娘闻言也气怔了片刻,待要反驳,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在姐姐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雁卿心里元徵是极温柔妥帖的人,虽是气话,却也毫无辱没月娘的意思。见月娘气恼得变了脸色,自己也跟着恼火起来——颇想反诘一句“在你心里,七哥究竟是怎样的人”。可又不想同月娘争吵起来。便努力平心静气的解释道,“在我心里,七哥就是同你一样的人。”月娘显然也是不想和她吵的,拂衣起身,连兔子也不抱了,便径往屋里去了。月娘这一回是真被雁卿刺痛了。最初她不喜欢元徵,确实只是因为小孩子的独占欲。那个时候她的玩伴就只有雁卿,且雁卿待她比都更好。忽然就冒出这么个人来要分去雁卿的喜爱,她便如雏鸟护食般恨不能啄元徵一口,好让元徵离雁卿远一些。自然不可能喜欢他。可随着年龄渐长,她的世界也渐渐开阔起来,尤其后来又遇上了太子,她自己便也有了瞒着雁卿的心事。虽私心依旧希望雁卿只喜爱她一个,却已不会自私的想要霸着雁卿。只是她依旧不喜欢元徵,因为头一次见面她就已隐约察觉到,元徵同她是一路人。月娘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光风朗月的人,同雁卿、同太夫人这样天生的贵女不同,她心中有一个阴暗自卑又自私乖僻的角落。她无法理所当然的享受自己该有的一切,却又总是贪慕一些自己不该有的东西——譬如厌恨自己不光彩的出身,嫉妒雁卿生来便有一切,渴望嫁给太子……她压抑着的内心里,一直有一个想要为了得到这一切而不择手段的阴暗自我。她知道那是丑恶的,她拼命想要摆脱。因为她不想辜负了教养她的祖母、和她一道长大的姐姐,她们教给她无愧并且美好品性,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是她做不到。如影随形,她知道那是她的天性,大概直到随她一道被埋进坟墓里,都不会消失。而元徵同她一样。上因为这件事,虽然已得了林夫人的准许,解除了禁足令,可雁卿总是打不起精神来给元徵写信。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一旦开口,便绕不过楼蘩那些事去。她很清楚,自己必须得问清楚元徵究竟有没有做过。纵然在林夫人跟前说的信誓旦旦,但其实她心里也很没底气。对于元徵的凉薄自私之处,她也并非毫无知觉,只是因为元徵平素待人太温柔了,她不曾深思罢了。她隐约明白,也许元徵不会刻意去算计绸缪什么,但顺水推舟之事想必他还是做过的。不然林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恼了他。最终也还是提笔去写了,然而思量了大半晌,终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将满腔心事尽数掩住了,只泛泛的诉说近况。对元徵而言,这也就足够了。自去岁元月相逢,他已一年多没见过雁卿。林夫人对他的成见这两年元徵已深刻的领悟到了。他已明白,若无意外林夫人是不可能再容许雁卿同他往来的,更不必提婚姻之事。他再怎么一次次的上门,结交讨好雁卿的长辈,也都不会有任何改观。因为雁卿的婚姻,林夫人一言便能否决。年幼时他便命途多舛,被人明里暗里说是“天煞孤星”时,最怕的便是谶言成真,一觉醒来真变成了孤身一人。最恶毒的话他也听过,说他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劝说他的母亲抛弃他改嫁,劝说他的祖父将他过继给旁人……他一直都有被遗弃的心理准备。那些说他“养不活”的反而没那么恶毒。幼时同雁卿一道玩耍,每一刻他都战战兢兢。想要靠近,却又怕再一次印证自己的命格。可也曾偷偷摸摸的想,也许雁卿就是他的命定之人,旁人都避之不及时,她却在抓周礼上抓住了他。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彼时雁卿言语木讷,常一整日也说不出一句话,却生得粉雕玉琢,文静可爱。两人玩耍时也曾有人牵了雁卿的手想领走她,说,“他命硬,会克死人,不要同他玩。”雁卿因嘴笨几乎就这么被领走了,那个时候元徵就站在一旁冷冷的望着,不阻拦也不反驳。幼时他就是有这么一股子轴劲和傲慢,旁人不喜欢他他便也不喜欢旁人,谁都不例外。可雁卿终究还是甩脱了那人的手追回来了。因元徵不理她了,她便一整日都跟在元徵身后,元徵偶尔停下来了她便忙快步跑上来,黑漆漆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元徵。后来元徵就问,“你还敢跟我玩?”雁卿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元徵就嘲讽,“你就不怕我命硬,克死你?”雁卿忙又点头,她嘴笨,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不怕,我也硬。”她说话素来简短,可元徵就是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实则他想了很多说辞要嘲讽反驳——他也不是没听过骗人的安慰话,早已厌烦了。可雁卿说,“你命硬,那我也命硬”。哪怕一道被所有人排斥,她也要和他一起玩,就这么简单。元徵酝酿了一会儿,这才勉勉强强的再向雁卿伸出手去。雁卿忙上前一步将小手塞进他手心里,仰头向他扬起大大的笑脸来。可其实元徵自己心里明白,那个时候他怕极了。雁卿将手伸过来时他几乎立刻就死命的攥紧了,生怕她反悔。那是他头一次明白,自己也是可以留住某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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