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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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2页）

&esp;&esp;“说不定阿跳就是我们的密语，像芝麻开门。到了那一天，如果我忘记你是谁了，你拿出阿跳，或大叫一声阿跳，那我可能就会嘀嘀嗒嗒像发条一样想起这件事，想起来你是谁了。”

&esp;&esp;那些独属于恋人的，无忧的絮语。

&esp;&esp;而今，竟连k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esp;&esp;（如果我都忘记了，那阿跳还会记得吗？）

&esp;&esp;（但我忘记的事，是愈来愈多了啊……）

&esp;&esp;k尚记得的是，检视完四个梦境后，他清醒时，脸颊上湿凉的泪痕。

&esp;&esp;

&esp;&esp;2219年11月27日。凌晨4时59分。eurydice住处。河岸公寓。

&esp;&esp;“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吗？”eurydice说，“……你还好吗？”

&esp;&esp;梦境播放器犹且定格于最终时刻。k回过神来，颊上冰凉若有似无。然而在此刻的黑暗中，那细微水痕必是不可见的。

&esp;&esp;他点点头，而后将事件经过向eurydice约略说明。

&esp;&esp;“所以？”eurydice沉思半晌，“你的评估是？”

&esp;&esp;“我能够确定的事非常少。

&esp;&esp;2219年12月1日。凌晨1时21分。印度德里。

&esp;&esp;旧城街区。牛与羊们都跪着休息了。市集酣眠，街灯昏暗，奶茶摊车上满是锅碗瓢盆。五颜六色各语言的店家招牌与窗口盯着行人，像建筑物一双疲惫的眼睛。沙尘下，红砂外墙斑驳，电线攀爬，如巨兽之筋脉伤口。

&esp;&esp;转过街角，他们遇见一个遮蔽了整座砂岩墙面的巨大广告牌，六盏浮灯投射着流质光雾。那是周遭唯一的崭新之物。广告牌上，甜美可爱的护士拿着奶瓶，抱着婴儿正在喂奶。婴孩圆滚滚的头脸是地球，蓝蓝绿绿的地球脸上，小baby一双大眼，一眼东亚一眼欧洲，噘着印度洋中的唇瓣吸吮奶嘴。文案：“哺喂新文明——移居地下城，最甜的方法”，署名“新德里美丽生活事业”。

&esp;&esp;（所以那便是半世纪前，印度洋下新建的地下海底城了。k想。出入口便在那唇瓣形海底隆起处。据说由印度次大陆出发，船行过后，必须换乘特制接驳潜艇才能进入……）

&esp;&esp;（所以，那更像是人类所集体梦想的，另一种人生？所以，如果使海底城市的结构体全由玻璃般的透明材质所构筑；如果使光足以穿透纵深几数千米，独属于海洋的永恒幽暗；如果有一只神的眼睛，此刻正飘浮于海平面上；那么它将看见，一座自海洋这蓝绿巨型透镜后浮现的，一副完整的透明骨骼？运转中的机械巨兽之尸骸？）

&esp;&esp;而此刻，在那巨幅广告正下方，红砂墙上一扇漆蓝小木门，藏在两间打烊的金饰铺中间。

&esp;&esp;一袭暗茶色被褥蜷缩于木门旁。

&esp;&esp;是个怀中抱着婴孩的女人。她自凌乱铺盖中探出头，像沙漠中的禽鸟，惺忪双眼茫然看了看四周。

&esp;&esp;是k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esp;&esp;k想起昨日深夜方才经过的地域。瓦拉纳西。恒河。路灯下，恒河河水褐黄混浊，河面赭色水汽氤氲，但河岸四周却寂静无比，渺无人烟。所有k曾于古典时代影像记录上得到的印象——河畔徘徊的贱民、畸零者、苦行僧侣、老弱伤残者；铁笼、河坛上的尸体；因尸身之焚烧而腾起的野烟、吞食骨骸的水流；那面对河面，逆光朝拜着河流的半裸男子、那脏污纱丽寸寸没入河水中的女子；因雾霾之遮蔽而迷茫如星辰的淡白色阳光……一切于历史上曾实存的宗教意象，此刻，竟仿佛大戏散场，所有道具撤离，人物皆突然隐去一般。

&esp;&esp;如冰之消融。无影无踪。

&esp;&esp;女人怀中的婴孩也醒了，啼哭起来。女人（k发现她很年轻，一脸稚气）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轻拍着婴孩。

&esp;&esp;黑暗街道旁，罗望子树在冷风中哗哗抖索。一层薄薄的露水凝结在地上。

&esp;&esp;k推开女人身旁的漆蓝木门，进入一条窄小廊道。

&esp;&esp;eurydice紧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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