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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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子释往前几步，弯腰拂开污渍，掬起一捧江水，又退后，慢慢洒在地上，道：&ldo;咱们祭一祭刀兵之灾下惨死的亡灵吧。&rdo;子周子归学着大哥的样子，也默默洒了一捧江水。长生跟在他俩后边，同样照做了。忽听李子释慢声而吟：&ldo;宇宙茫茫，天地悠悠。生亦何辜，死亦何求？朝生暮死，譬若蜉蝣。生魂死祭，短歌相酬。愧无浊酒，荐以清流。&rdo;竟是一篇祭文。徐徐而来，似吟似唱。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在天地间回荡不息，缭绕不散。长生被定住了一般，任凭那声音穿透耳膜，直敲在心上。&ldo;…………江山为冢，血肉成丘。洪炉铸就，寸骨不留。同归造化，共赴冥幽。无贵无贱，离苦离忧。无智无愚，离惧离愁。伏维灵鉴，鸣呼哀哉！尚飨‐‐&rdo;最后一个字缓缓落音，好似一声悠长的叹息得到山水的共鸣，飘过一峰又一峰，越过一浪又一浪，不知边际，没有尽头。长生站在子释身后，眼中只剩下前方那个衣袂飘飘的孤独身影。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他的声音：&ldo;……生亦何辜，死亦何求？朝生暮死，譬若蜉蝣……无贵无贱，离苦离忧。无智无愚，离惧离愁……&rdo;一阵江风吹过，脖子里凉飕飕的。伸手一摸，脸上全是泪水。我这是……怎么了？书生之用彤城附近百姓目睹烧城的大火之后，无不坚定了逃走的决心，并一路把彤城被毁的消息传开去。这消息本已足够骇人，成千上万人口耳相授，越说越是心惊，恐慌如乌云压城飞蝗过境，迅速蔓延，以致南边几百里范围内，几乎绝了人迹。子释四人走得很慢。除了长生，另外三个从未做过这种长途跋涉，根本快不起来。第一天走了不到二十里，子周和子归就磨出满脚底水泡。两个孩子要强，一边疼得掉眼泪一边往前挪。子释看看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已经不早了。当下决定，和长生一人一个，背着两个小的加紧赶一程，好歹找个过夜的地方。终于到了一处村庄，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唤了两声，没有人应。有的人家上着锁，有些却四门大开，里头空空落落，竟是一去不复返的打算。见到头一家敞着门的院子，四个人就进去了。&ldo;嘿，这家人真彻底，连床板都带走了。&rdo;子释跨过去，把床下的稻草搂出来铺平。&ldo;床板能架在车上装东西，竖起来能挡风遮雨，必要的时候能当武器，劈了还能当柴烧……&rdo;长生一边说一边过来帮忙。&ldo;有道理。&rdo;子释点头。顾长生是经验丰富的实用主义者。逃亡路上，有一个这样的帮手，简直是上天恩赐。稻草刚铺好，子周和子归立刻躺上去，不知是太舒服还是太累，眯着眼睛直哼哼。&ldo;先不要睡。&rdo;子释道，&ldo;把脚上的泡处理了。&rdo;转头问长生：&ldo;刀呢？&rdo;&ldo;刀不行。&rdo;长生说罢转身出去了。子释看他一副交给我的样子，干脆随他去，也坐在稻草上。这一坐下来，立刻就想倒下，分不出到底哪里难受，只觉混混沌沌一身酸痛。使劲睁着眼，生怕合上之后再没力气打开。等了一会儿，正犹豫要不要爬起来出去看看，长生拎着一桶水进来了，另一只手里捏着几根褐色的长刺。&ldo;你摘皂角刺做什么？&rdo;&ldo;皂角刺？&rdo;低头瞧一眼，&ldo;原来叫这个名字。我只是看它样子合用，掰了几根。&rdo;连拉带拽，才把两个孩子弄起来，叫他们在床架子上坐着洗了脚。长生蹲下身，用皂角刺轻轻刺破水泡，却不马上□，让泡里的水顺着长刺流尽，皮肤几乎完好无损。如此这般，子周和子归脚上的泡一个不漏的处理了。心想得找点东西擦擦，旁边子释恰好递了布条过来。原来他见了长生的架势，已经明白怎样做，在屋里细细搜寻一番，找出一块干净的布帘子。两个孩子已经躺下，长生又出去换了一桶水，冲子释道：&ldo;你。&rdo;&ldo;嗯。&rdo;应一声，弯腰去脱鞋，竟没脱下来，疼得倒吸一口气。子释原来的鞋，被血污浸透，早随涵江水而逝。这双鞋，不知哪个死人脚上扒下来的，有点大，勉强穿着。一整天走下来，脚上的水泡比两个孩子更多。又磨破了好几处，血水沾上鞋子，凝结相连。现在要强行分开，自然引发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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