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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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第1页）

船又行了一日，待得次日辰时，便驶出了这崇山峻岭，两岸也平缓起来。

阴云笼罩天际，两岸柳枝飘摇，似是风雨欲来。秦清和靠在江菱肩膀上打着瞌睡，江菱透过船舱打开的门，即使是这样不好的天气，也兴致勃勃地看着两岸的景色。

不是高墙框住的一方天地，而是更加广袤的、无垠的景色，鸟儿从芦苇荡中直击高空，随后又掠过水面，无拘无束。

不同于她们二人，孟徽慎反而神情愈发严肃，警惕地环视四周。

若于峡谷，有天险环绕，敌人自然难以动手，如今已出天险、四周又因芦苇茂盛难以判断岸上情况，若是于此处设伏，再合适不过……

扫视到岸边柳树上黑影后，他不动声色将手按到配剑上，对在船舱内的二人低声说道：“有人埋伏，公主、秦小姐千万小心，莫要出船舱。”

江菱慌忙摇醒了尚在浅眠的秦清和。

嚆矢破空而来，在空中发出刺耳鸣响，惊散群鸟，紧接着两岸无数箭矢紧随其后、如骤雨般倾落而下。

孟徽慎急忙提剑格挡，另一只手试图摇动船棹，让船行得更快些。

那柳树上一人扯下了覆目青纱，弓弦拉满直指他握紧船棹的左手，箭矢破空而来，孟徽慎躲避不及，那箭直直射在他的左手手背上，穿透掌骨，直断掌筋。他左手瞬间脱力，船棹沉入滚滚江水中，船也只能随着江水移动。

又是一波箭雨，江菱用尚且幼小的身躯将秦清和死死护住，任凭秦清和怎么拉她，她也不为所动。

护不住阿娘、护不住时雨姐姐和师傅、也帮不了桃花庵里的人，从前是她没有办法、没有能力，而这次，好歹一条命还有用，而这是她唯一的法子，就算以命相抵，她也要护住清和。

利箭穿透并不厚实的船舱，一箭穿透胫骨，一箭刺入肩胛，鲜血一滴滴顺着箭羽坠落到地上。

身上是疼的，江菱心下确是无比欢欣，自己……是不是终于能护住珍视之人了？

秦清和看着从她身上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泪水也同那些血液一般，一滴滴地滴在地上。

为何命运要如此不公？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曙光，却没想到前途如此坎坷。

船舱外伏兵乘上轻舟，准备赶来船上结果了他们，好向主人复命。

孟徽慎撑着剑退回船舱，用没有受伤的手折断江菱身上的箭尾，对秦清和道：“可会凫水？”

秦清和含泪点点头。

孟徽慎从包袱中拿出密闭的瓷罐，昔日为陛下游走四方，更是危机四伏，此物他更是习惯常备防身。

他抓紧时间道：“此物为磷粉，出水则燃，且毒性极强，能至全身腐烂，现下若欲脱险，只有此法。待到他们聚在一处时，我便将此物掷于他们中，届时还望秦小姐速速从水下去往上游岸上，切记莫要出水面。”

话毕，他有看向江菱，她脸色煞白，却还强撑着精神，他有些自责道：“公主，是臣无能，待回到盛京臣自当向圣上请罪，还望公主稍后听到臣说‘闭气’时按照臣说的做。”

江菱忍住眩晕，点头应下。

孟徽慎领着她们二人退至船后，用剑斩杀了从后方袭来的伏兵。

前方的伏兵，若是想至船后，必得经过船舱。

待到前方的人大半踏入狭窄的船舱中时，孟徽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半旋开瓶口，将装有磷粉的瓷瓶掷于其中。

诡异的黄白火焰夹杂着毒雾瞬间蔓延了狭窄的船舱，其中自成一番炼狱。

孟徽慎大呵一声“闭气”，便携江菱跳入河中，往上流而去，秦清和也紧随其后。

那业火中有人走了出来跃入江水，用被灼烧至仅剩下白骨的双手，带着恨意，用尽最后的力气刺向孟徽慎。

孟徽慎下意识偏身避开要害，却不料被刺中手臂，不可控地手臂一阵麻木脱力。待到他手臂恢复知觉，再想去抓住江菱，已然在浑浊的江水中无处找寻。

…………

好冷，好冷……时雨姐姐她们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刺骨的江水冲刷着江菱的身体，呼吸愈发困难，她却于满目漆黑中窥见跃动着的炉火，令人难生怖畏。

流水声好似那冬夜炉内柴火在噼啪作响，她好像又闻到了格外香甜的烤红薯香气。

名啊、地位啊，不过摩耶幻象，她于此并无执着，如果说世间还有一事让她有所执念，那她只是想如果自己也能成为贵人，是不是这样和珍视之人度过的平凡日子能再多些、是不是能让受苦的人再少点。

她现在理解当时阿娘和时雨姐姐的对话了，所谓珍馐，远不及如斯凡物。

凡人执念，不过如此。

人生欢欣，不过数日，世间无奈，犹如百千亿微尘，若有来世，还是不要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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