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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第1页）

&esp;&esp;无论问多少遍，单斌都这两个字。桓行简察觉到他声音微微颤抖，想必是饮食供给不上，又受酷刑，牵累得声音都拿不稳。

&esp;&esp;他莞尔，目中浮现出一丝赞赏：“铮铮铁骨，青松气节，你的府君有你这样的幕僚也是幸事。可惜，你跟错了人，替他也遮瞒不住。”

&esp;&esp;单斌激动起来，霍然起身，知道叛主的人就关押在隔壁，抓紧栅栏，眼目欲裂：“张康！你这老奴背叛辜负了使君，又害我等身死族灭，我就看你日后将来到了地下有何脸面见使君！”

&esp;&esp;邻近张康听得心里一惊，也只能硬着头皮由他破口大骂，转念自我安慰道：我既有功，指不定要封侯的，不跟你死人计较。

&esp;&esp;痛快骂毕，单斌气喘不休，谁都不再理会颓然一跌，望着糠皮底下怡然自得东溜西走的蚂蚁唏嘘道：“蝼蚁虽小，仍得自由，使君，我单斌只能做到这一步啦，也不枉为人一场！”

&esp;&esp;桓行简看他背影片刻，走了出来，点虞松道：“张康背信弃义，这种人，留着也无益。至于单斌，我敬他是条汉子，到时问斩许他族人来收尸。”

&esp;&esp;虞松应声，把早留意到了一事回禀了他：

&esp;&esp;“王凌的妻妹，正是雍凉都督郭淮之妻，郭淮恐怕在中间难做啊。整件事，依属下所见，郭淮虽与王凌有姻亲之系，但他既是太傅旧部在此事中应当是慎之又慎，未有参与，可若他的妻子受此牵连我怕反倒刺激了他，是不是该网开一面呢？”

&esp;&esp;手指在递来的名单上轻轻这么一划拉，桓行简折叠起来，还给虞松：“这件事，我也想到了。只是，事情不能这么做，诏命先送到雍凉去，郭淮五个儿女，势必求情，网开一面也得等他上书过了由太傅点头。”

&esp;&esp;虞松轻轻吁口气：“下官明白，郎君想得周到。”

&esp;&esp;两人一路谈议案情，一边商讨着回京事宜，说到太傅病情，无不忧心。刚走到廊下，石苞急匆匆迎了上来：

&esp;&esp;“郎君，姜修带着姜令婉跑了！”

&esp;&esp;雁飞客（9）

&esp;&esp;“父亲，为什么选这儿？”嘉柔人在驴上，姜修牵着，父女俩在淝水岸边停下。（百度搜索down每天看最新章节）

&esp;&esp;蓼花遍地，淝水自将军岭而出，绵延二百余里，放眼四方，横亘出一幅色彩浓重烟水俱渺的壁画来。姜修把嘉柔抱下，两人并肩而立，他解释说：“使君是太原人，古人说，狐死必首丘，他是没办法落叶归根了。这里地势开阔，依山傍水，正适宜墓葬。既然是曝尸三日，等时间一到，我打算把使君葬在这里，面朝西北，种上松柏，日后若有人还想来拜祭使君，也有个去处。”

&esp;&esp;嘉柔听得眼眶子发酸，人不动，只把脸贴向了小毛驴，无知无觉地蹭它两下，一双眼，却看着静水深流的河面：

&esp;&esp;“父亲，你看，这条河不知道流过了多少代人，无声无息的，不争不抢，反倒命数长存。不知道使君后不后悔当初离开故土，又知不知道，自己到头来会葬身他乡，连尸骨都是别人冒着风险让他入土为安的。”

&esp;&esp;这语气，凝在眼睫里成一种安静的愁思，不是小姑娘该有的。姜修爱怜地抚了抚她肩头：“柔儿，你长大了，想的事情也比以往要深要远，人活一世，不知会遇到多少险恶的风浪。你说的不错，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人在这广袤天地间何其渺小，可人既然生而为人，就少不了有喜怒哀乐，有抱负，有远志，这样才不枉一生。至于使君和太尉，我想，他们应当不悔也曾建功立业，安定一方百姓，只是没料到是这种结局罢了。”

&esp;&esp;一轮血色夕阳，吻上水面，尽情泼洒开万丈缤纷光芒，连水边雪白的水鸟，也成芙蓉。嘉柔凝神看着喃喃自语：“父亲，你瞧余辉何其绚丽……”只是一想到那些逝去的人，再说不了人间的话，看不了人间的晚晴，嘉柔忽悲从中来，打起精神道，“我跟父亲一道来送使君一程，夏侯府里，我跟闰情姊姊种过一株柳。这回，我想跟父亲一起为使君种两株松柏，日后就算不复相见，也有松柏陪伴使君他好不至于太寂寞了。”

&esp;&esp;郁郁松柏，孤直长青。

&esp;&esp;不远处，一阵骏马嘶鸣，父女俩同时回眸：桓行简为首，人扯住了缰绳，带着一队兵马正停在长草没腰的地方。

&esp;&esp;“他是来找你的，柔儿。”姜修神情复杂，见桓行简独身下马靴子踩过秋草，一路走近，脸上笑意不改：

&esp;&esp;“先生若想散心，大可说一声，点两匹快马给你父女二人也好过这蹒跚驴子。”

&esp;&esp;话说着，小毛驴像是不满扭了扭身子，嘉柔警觉盯向他：“卫将军是以为我和父亲逃跑了吗？你放心，我父亲不会跑，因为还等着明日给使君送行，虽引《春秋》决狱，天子也不会让尸骨这么一直曝晒着。”

&esp;&esp;桓行简攥着马鞭，转弄两圈，笑吟吟看向两人：“好，先生此举虽不为名，可做了之后不管先生想不想，清名自己就会来。”他目光移到嘉柔身上，语气不觉放缓，“大军很快要回洛阳，别乱跑了。”

&esp;&esp;腰间环首刀，寒光闪闪，姜修的眼睛从刀身挪至桓行简面上，终于道：“还请卫将军借一步说话。”

&esp;&esp;“父亲！”嘉柔人在风中，青丝飞舞，脸上有些焦虑，姜修目光慈祥冲她微微一点头，同桓行简朝北方走了走。

&esp;&esp;“你跟柔儿的事，我听太初说了。卫将军，有些话我不想回避，我本不愿柔儿入你桓家，不为其他，实在是因我门，想跟太傅谏言什么？我替你转达。”

&esp;&esp;嘉柔被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捏紧帕子，还是抬起胸脯说了：“令狐愚和王凌，虽是罪人，可他们所治淮南一方的百姓毕竟安居乐业，曾有功于社稷。如今，既已伏诛，日后若是有人替他们收敛骸骨，还请太傅不要再怪罪。”

&esp;&esp;桓行简似笑非笑，嘉柔清削的肩头落入他的掌中，重重揉娑了下：“你要是替你父亲求情，大可不必，我那日既给他松了绑，就不会对他怎么样。”

&esp;&esp;嘉柔却摇头：“不只是父亲，到时大军一走，寻常百姓或是他的门生故吏来祭拜也说不准。”

&esp;&esp;“哦，”桓行简漫不经心应道，“那是后话，太傅就算有心，可要是有人暗中祭拜也管不着了。”

&esp;&esp;“卫将军答应了？”嘉柔眼睛里一亮，语带欣喜，桓行简弯指便冲她脑门狠狠一弹，弹得她鼻梁骨都跟着酸到底，眼泪呛出来，捂住了额头。

&esp;&esp;桓行简笑着把她两手一拿，低首垂眸，对着她额头吹了吹气：“下手重了？”

&esp;&esp;嘉柔相忍，勉强朝他展颜，心里却是如释重负，转念想这一战未殃及百姓才是大幸。到时，寿春城里，还像以往那样大姑娘小媳妇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最好不过了。

&esp;&esp;大军要回洛阳，桓睦已不能骑马，坐马车先行。桓行简命诸将把大军一整合，这就准备拔营。

&esp;&esp;临别，嘉柔万分不舍，见姜修穿着自己新做的那双鞋子，再忍不住，泪如珠玉：“父亲嘱咐我的事，我都记住了，这一别，不知道几时再见，请父亲一定珍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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