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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各种各样的图书了。她怀着某种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偷偷地读了《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和《新青年》等大批进步书籍。有时,俞启威也悄悄地在她的住处放些抗日的传单和宣传品,这当然瞒不住她的眼睛。
俞启威比她大三岁,是浙江绍兴人。他个头不高,只有一米六的样子。他对此很遗憾,便拼命地锻炼身体:跑步,压腿,打球,伸腰运动,等等。对自己长了一头黑色的卷发,他也不那么满意,于是就擦发油将卷发梳平,但是李进并不为他的外形所动,她从他身上发现了他独特的魅力。
“我觉得你和你姐夫不一样。”那天晚上,他们参加完一次抗日宣传的集会后,李进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你们走的不是一样的路。”
“奇怪吗?”
“不,这是正常的。这几年,我一直想找政治上的靠山和出路,但它就像云里的山雾里的水,若隐若现,就是找不着。但是,我的心早已到了它的身边,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
“共产党。”
“对!我想加入,不知道你能帮忙吗?”
“党也发现了你,李云鹤同志,党会满足你的要求的。”
“那么,我没看错,你就是共产党员。”
俞启威点点头。
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晚上,他们谈了个通宵,心情特别愉快,虽然俞启威身上只有几个铜板,脚上的鞋子满是泥巴,他的姐夫和姐姐讨厌见他了,那有什么关系?他想奔赴一条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路,难道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力吗?当然,李进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也是刚刚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受党组织之命来专门发展她的。
没多久,俞启威领着她,见到了中共青岛市市委书记。党组织考察了她的表现和家庭及社会关系,同意吸收她加入组织。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让她回去等候通知。
一九三二年二月上旬的一天,李进接到通知让她到街上的一家剧院门口去接头。一路上空寂无人,海上吹来阵阵寒风,在空中呼啸,这有什么关系?孩子们跑到海边,尽情地叫呀,笑呀,捡起沙块打沙仗。她到指定地点等了一会儿,从身后走来三个青年人,只听俞启威说了声“跟我们走”,她就和他手挽着手,像恋人散步一样,沿着一条碎石小道朝教堂走去。
在秘密联络点里,她面对镰刀斧头的党旗,举起拳头宣了誓:“我保证服从党纲,遵守党的纪律,眼从党的指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守党的秘密,为实现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终身!”
“李云鹤同志,”青岛市委书记满脸严峻,神态非常认真。“为了党的工作,党决定由你和俞启威同志假扮夫妻,组成家庭,成为党的一个交通站,负责与上海党的中央机关进行联络。具体任务,党会随时通知你的。”
李进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俞启威,他似乎有点求之不得。但她强调了一句:“注意,我们只是假扮,而不是真的。”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紧紧抓住她的手。
李进并不在意,只要她感觉正常就行了。
至此,李进和俞启威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就同居了。这使赵太侔夫妇大感意外,但他们丝毫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是在从事着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事业。
每次接头回来,俞启威从李进身旁轻捷地走过,对她都要抱之一笑:“云鹤,感觉怎么样?”每隔几天,他又问:“习惯这样生活吗?好,今天的饭我来做。”“这本杂志你看一看,今晚务必把情报送走。”“吃点东西好吗,云鹤同志。”
就是真夫妻也享受不到这样无微不至的关照。赵太侔对夫人预言:“看来他们真是天仙一对,云鹤长得挺漂亮,到年底,启威就要当爸爸了。”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对“夫妻”其实连半点肉体接触都没有。李进开诚布公地对俞启威说:“我们可以作最好的朋友和同志,但不能作夫妻。我们之间缺乏那种基础。我的态度也许会使你伤心,但希望你谅解。”俞启威痛苦地答应了她。
五个月后,俞启威因叛徒出卖而被捕,青岛的党组织迅速转移。由于叛徒不知道她也是共产党员,使她得以逃脱。
李进和中共青岛市委的组织联系中断了。
尽管她想尽一切办法找党,但是毫无结果。
她隐隐知道,上海是中共临时中央所在地,同时也是左翼戏剧家联盟和左翼作家联盟活动的中心。许多著名的进步作家和戏剧家都云集那儿,找到他们,也许就能很快与党组织取得联系。
“姐姐,我想去上海,”当俞启威的姐姐俞珊前来看望她时,她表达了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要去哪儿?上海乱糟槽的,并不安全哪。”
“启威出了事,我在青岛迟早也会被捕。相比较,还是上海保险。”李进说,“上海有许多著名的戏剧家、作家在活动,找到他们,对我的艺术生涯也许会有帮助的。姐夫不是认识田汉和他组织的艺华电影公司的人吗?我想去投奔他们。”
俞珊叹了口气,答应设法帮忙。
在俞珊的安排下,青岛一些朋友将她送上前往上海的轮船,并指定一位看上去温文儒雅的年轻人照顾她。这是李进第一次出海,船开不久她就头晕目眩,呕吐不止。那个随行的小伙子很快露出了流里流气的本相,乘扶她之际伸手去乱摸,李进暴怒地推开了他:“你再胡来,我就要喊人了!”
那人讨了个没趣,只好坐在她的对面干瞪眼,不时地呲牙咧嘴说些脏话,她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到了上海后,她见到前来接她的人,激动地跑过去,连行李都丢在了码头上。
刚开始,她把上海当作自己的故乡,她的领土,她的家园。最初的感觉还很不错,心里挺轻松的,没多久,她就感到这里并不是那种想象当中的圣洁之地。首先她要找的田汉和他领导的艺华电影公司非常不容易,他们的住地飘忽不定,像浮萍一样,根本没有固定的场所。此外,文艺圈子里的人对这位不速之客表现得非常冷淡和疏远。除了极个别不怀好意者,谁也不愿收留她。
几个月下来,盘缠花尽,穷困潦倒,她处于极端贫困的凄风苦雨之中,无奈只得又求助于俞珊。俞珊在济南参加过田汉领导的南国剧社的演出,也认识一些他们圈子里的人。她专程赶到上海,领着李进辗转搜寻,终于找到了正在写剧本的田汉和他的秘书廖沫沙。
“田先生,这是我的弟媳,叫李云鹤。”俞珊拉过十九岁的李进,向田汉作介绍。“我的弟弟俞启威涉嫌共党案被逮捕了,弟媳一个人来到上海,无依无靠,又没有任何地位,你看能不能收留她,求求您了。”
田汉当时二十九岁,相貌堂堂,风流倜傥,戴着一副近视镜打量了一下李进后,不紧不慢地问:“密司李能干什么工作啊?”
李进早已从几个渠道打听清楚田汉是湖南长沙人,从“五四”运动起就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运动。一九二〇年起,开始从事戏剧事业。一九三二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任“左翼戏剧家联盟”党团书记,中共上海中央局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创作了大量的话剧和歌剧。她对他充满了无限的敬意,所以不等俞珊答话她就抢先说:“田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早在一九三一年左翼戏剧家联盟成立的那一年,我就已经加入了青岛的分会,我参加了你们的很多活动呀!”
由于上海的白色恐怖依然严重,田汉对她的过分热情表现出了高度的谨慎。他不露声色地把廖沬沙介绍给她,说:“他是我的秘书,帮我抄稿,起草一些信件。他一九二七年从长沙师范毕业,和我的弟弟田源是同学。你们可以常来往。既然你没地方住,就让我弟弟领上你住到我家,和我母亲住在一起吧。”
田汉的母亲接待了她,让她和他们家的保姆住在了一起。这对刚刚结束流浪生活的李进来说,已经是温暖如春了。她向他们讲述了她所熟悉的青岛党组织的情况后,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以后她又见到了周扬、阳翰笙,她向他们施展了自己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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