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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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温祈听到一声熟悉的来自秦江越的咒骂。

“他妈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给我等着！”

狠厉又暴躁，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温祈顿感熟悉，轻轻闭上眼睛，这样说话的才是他印象中秦江越，而自己面前那个温柔忠实又有耐心的大狗狗，似乎是假的。

是梦，还是那个秦江越为之打架的小篮球场，秦江越带着几个小跟班把他堵在了篮球场不让他走。

“我们必须念一所高中，你给我报兴阳，一中我考不上！”

秦江越身材高大，发育比同龄人要好得多，温祈瘦小的身体被他的阴影所笼罩，显得格外可怜，可他绝不会屈服。

“兴阳学费太贵了！我念不起！我只能报一中。”温祈头一次遇见脸皮这么厚的人，秦江越自己考不上一中，凭什么理直气壮地逼他改志愿，他并没有很想跟秦江越念一所高中好吗？

“嗐，”秦江越一听他提钱的事，眉头舒缓，似乎在这种大少爷眼里，所有需要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什么问题，“钱算什么东西？”他说，“你没钱，我有啊，我供你念高中怎么样？”

温祈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板着脸果断拒绝，“我不要你的钱！”

温祈到最后也没报兴阳，但他也没念上一中，他被家里人骗去城里打工，本来说好了只打一个暑假，到那里时却变了卦，硬逼着他签了两年。

签两年也好，也许打完两年工以后，他就有钱念兴阳了呢？温祈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还是秦江越去工厂把他接回来的。

温祈没报兴阳，秦江越却改报了一中，花了不少的择校费才勉强有个学上，可开学报到那天，温祈却没有出现。

一中不愿意招收一个半路退学的学生，秦一曼他妈也许能搞定秦江越一个名额，但是却没道理管温祈。于是最后，温祈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念了兴阳。

梦里的秦江越实在嘴贱，俩人去报到那天，他嘚嘚瑟瑟地揽住温祈的肩膀，语气轻佻又带着几分轻蔑，说出的话也让温祈不舒服。

“你说你，跟我犟个什么劲儿啊？说不想报兴阳，不想用我的钱，到最后不还是跟我一起来这念书？你想报一中，人家不要你呢！你当兴阳为什么让你入学，我妈有兴阳的股份，收不收你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说不想靠我，但却借了我妈的力。”

他笑得贱兮兮的，“四舍五入不还是靠我？承认吧，你没有我就是不行。”

画面一转，梦中的场景变成冬天。

好像是他的生日。

他是属羊的，在冬天出生。村里老人封建迷信的说法，“冬羊”无食，一辈子命苦。他本来不相信这些的，可此时，他正坐在窗前，看着自己枯槁的手，突然觉得人真是逃不过宿命。

秦江越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面，跟早上吃的那碗很像，也有半颗水煮蛋，以及两只煮得红彤彤的虾子。那碗面冒着热气，香味飘进温祈的鼻子里，可他却没有半点食欲。

“温祈，吃点东西吧，你今天过生日，别的可以不吃，长寿面一定得吃。”秦江越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轻轻吹了吹，一副想要喂他的模样。

梦里的温祈摇摇头，他没有半点食欲，他的食道被肿瘤堵住了，他很痛，狭窄的食管挤不进半点食物，连喝水都困难。他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无法支撑他再做手术，他每天靠着营养液过活，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温祈，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很好吃的。”秦江越端着碗，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哀伤，往日口若悬河的人，看着他这副模样，竟然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第一次做饭，不知道做得好不好，我觉得还不错。你尝尝，很好吃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下咽时会难受，但是医生说你要尝试着吞咽，这面条我特意多煮了些时间，很软的。过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我们、我们讨个好兆头可以吗？”

过生日吃长寿面就能长命百岁，那还要医生做什么呢？生病的时候光吃面就好了。

“别自欺欺人了。”

温祈的语气冰冷，他的身体糟糕到说句话都十分耗费力气。这个时候，温祈希望自己坏一点，再坏一点，最好让秦江越恨得牙根痒痒。反正从前秦江越对他也不好，脾气那么暴躁总是对他大呼小叫，就当是他对秦江越的小小报复，反正他要死了，任性一点应该可以被原谅吧。最好是坏到他死后，秦江越感到如释重负，出于人道主义为他掉几滴眼泪，然后开开心心去过自己的人生，忘了曾经还有温祈这么一号人出现过。

于是，他抬手扫掉了秦江越手中的碗，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精心煮得长寿面打翻在地。

温祈想，他还真就是仗着生病，秦江越不敢拿他怎么样，于是才这般放肆。若是他身体健康的时候，一定会愤怒的发脾气吧？兴许会当场把他甩到床上，不管他疼不疼狠狠地干一翻吧。

可现在，秦江越却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汤汤水水，喃喃道，“我第一次做的，真的很好吃……”

那一瞬，梦境之外的温祈似乎明白了，今天早上，同一个问题，秦江越为什么会问他那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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