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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擦袖的间隙,箫娘惊觉袖里不露痕迹地钻进来只大手,将她的手匆匆捏了下。大庭广众,众目昭彰,她的心陡地跳一下。待她扭头,席泠的背影已过去几步远,衬得天仄地窄,意态坦然,不曾回首。
&esp;&esp;她怀疑是她脑子里那些与日俱增的不要脸的念头的在作怪,可把手指蜷缩,确确实实是有一缕不属于她的热温。她自羞着转过来,就对上一张笑嘻嘻浓脂艳粉的脸,“乌嫂,方才过去那年轻后生就是你们家泠官人?”
&esp;&esp;“啊?”箫娘叫这位太太唬一跳,后跌了一步,才笑,“是嚜,我们泠哥儿,相貌可好?”
&esp;&esp;“哎唷,这样的人品,再哪里寻去?”那太太挤到她右面来,陡地热络,“如今当着县丞?啧啧啧,这样年轻就做了官,前途无量呀!还没瞧人家吧?”
&esp;&esp;箫娘品味出些意思,讪讪笑了两声,“哪里瞧去呢?我们家什么样的家世,您老还不晓得?”
&esp;&esp;“这样体面的小伙,可别耽搁了,你虽不是亲爹亲娘,到底只有你这样个顶事的长辈,你不替他做主,还指望谁去?乌嫂,咱们时常走动的人,少不得我也替你担起这门心。我在苏州有个亲兄弟,现任着县令,底下只得一个女儿,今年十六了,正要说人家。不是我夸口,我那外甥女生得,就比貂蝉也比得过!乌嫂,苏州离南京也不算太远,依我说呢……”
&esp;&esp;絮絮叨叨的,箫娘别的没听清,单听清说她那外甥女‘比貂蝉也比得过’,好心情顷刻尽无,腹里送了她一百二十记白眼。
&esp;&esp;她心里不由生出丝担忧,席泠愈发体面了,抢夺着路人惊艳的眼,而她还在倔强地不肯臣服。倘或他没耐性了,自然会有别的美人臣服于他,他会不会就势笑纳?
&esp;&esp;旋即就有汩汩外涌的酸意,淹了这远近粉墙,高低碧瓦。
&esp;&esp;这一闹,便闹到黄昏礼成,亲朋散尽。绿蟾掩着盖头,撩开条缝,但见墙头春杏掩屏山,朦胧淡月架云来。又听见喧哗渐低,静得她蓦地慌张起来,四下里寻丫头,却听“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esp;&esp;沉稳的脚步声落在跟前,是一双崭新的黑缎靴,是他来了。绿蟾慌得想藏身,偏偏盖头飞过眼,何盏立在面前,穿着大红的龙凤圆领袍,扎着玉带,戴着乌纱帽,端良玉姿,目不染尘。
&esp;&esp;帘深灯昏,何盏见其羞答答地垂着脸,也上来两分臊,转身搁下秤杆,就在髹黑的圆案前对着床坐下,“他们原是要来闹的,我怕你不喜欢,就没许他们往这院里来。”
&esp;&esp;绿蟾绞着手绢问:“闹什么呀?”
&esp;&esp;“闹洞房啊。”
&esp;&esp;何盏脱口而出,绿蟾脸上须臾又添羞红。他想她一定是叫“洞房”二字吓着了,傻兮兮笑一笑,“不说这个好了,你在屋里坐了一天,饿不饿呢?”
&esp;&esp;折腾一天,绿蟾除早起在家吃了几口饭,脸口茶也少喝。此刻叫他一问,肚里打了两个滚,咕噜噜响出来,一霎臊得粉面通红。
&esp;&esp;何盏好笑了下,踅出去吩咐人摆了稀饭并几样精致小菜进来,吃过就听见杳杳墙外,二更的梆子敲响。
&esp;&esp;夜深人静了,秦淮河的欢笙箫乐好似也停下来,今宵在焦灼的期盼里,变得格外清静。
&esp;&esp;这种安静,又像是某种催促,催着何盏想挪到床上去。却有些小心翼翼,怕惊吓她,只好四下里寻话说,“咱们可是夫妻了,你放心,这屋里没有与我有瓜葛的女人,纵然从前有些什么说不清的,也都杏花零落香红谢,了结了。”
&esp;&esp;绿蟾没想到他这样坦诚,心里又添几分爱恋,抬起眼,见他在对面圆杌凳上攥着膝上两片衣料,有些跼蹐得可怜。
&esp;&esp;她不忍心,克服了心里的羞涩与胆怯,把眼朝他勾一勾,“大老远坐着说话,不累么?你坐过来嚜。”
&esp;&esp;何盏摸了摸乌纱帽,趁势把它摘下来,头上还戴着网巾,遮住一点额头,底下是两只眼睛,远水粼粼,像是幽沉下去月色,满是温柔与深情。
&esp;&esp;抚郎衣(九)
&esp;&esp;夜来薰风细,灯与月昏。何盏一步一步朝床前迈过来,带着意气风发的骄傲与缱绻,是为娶到绿蟾而骄傲,为与她枕衾相眠而缱绻。
&esp;&esp;他坐在她身边,不再是拥挤逼仄的杂间,而是红烛轻柔的屋子,当中也并没有隔着张落满灰的废弃炕桌。他的肩贴着她柔软的手臂,就想起她头上沉重的花冠,忙替她摘下,“压得脖子酸了吧?”
&esp;&esp;绿蟾像只蝴蝶,灵俏明艳地扇动一只眼,“晨起过来这边,趁这屋里没人,我偷偷摘了下来,你来前才戴上的。”
&esp;&esp;“怎么生得这样聪明伶俐呢?”何盏夸张地吊起眉,又是夸她,又是逗她。把她逗笑了,捶打他一下,两个蓦地就放松下来。
&esp;&esp;何盏托起她的手,拉着她满屋子逛逛,“你瞧瞧这屋子,装潢得可如你的意?你带来的东西,一并都在旁边屋里锁着,明日去点一点,好叫丫头们归置了。”
&esp;&esp;屋内流淌着暖红的光,映着窗外银河清浅。又逛回卧房来,在窗户底下摸一张新打的书案,上头笔墨纸砚一应齐全,“我晓得你喜欢读书,叫母亲定了这张案来,你闲时在这里写字。”
&esp;&esp;绿蟾吊着他的胳膊,歪着脸凑在他眼皮底下,显得有些古灵精怪的可爱,“母亲她老人家,凶不凶啊?我早早就没了母亲,与继太太也不过场面上说几句话,并没多少亲近。只怕我跟前做得不好,招她老人家厌烦。”
&esp;&esp;“不凶。”何盏就势兜揽她的腰肢,宠溺地笑了笑,“我母亲是个极和顺的人,平日说话也轻言细语的,我长这样大,连丫头也未见她打过。你这样谦和的性情,一定讨她老人家喜欢。”
&esp;&esp;一切从踟蹰渐渐变得安稳,软溶溶的月透过绮窗照到绵绵的纱幔帘帐,灯花在其中轻旋。恰是这良辰美景,何盏捧起她的脸,望着她的满眼春娇说了句,“冒犯了”,旋即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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