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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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想想这一年来，朱水莲不禁感慨良多。

这一年的上半年，许大娘离开了她，当时她只觉得心里塌了一块，似有什么东西从身上剥离了去，她又变成了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她孤独、害怕，好几次在半夜里哭醒，就跟少时她娘离开她时的情形一样。

直到许大山的归来，在她正彷徨无助时，有力地拉了她一把，并给了她现在富足安乐的日子。

“大山哥，真的谢谢你。这一辈子能遇见你和大娘，是我最大的福气。”

她端起酒碗学着人家跟许大山碰了一下，“水莲敬你。”

许大山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知的宠溺微笑，“傻丫头，又说这种见外话了。”

也许是受她影响，他也不由感慨起来，想到自己未能送终的老娘，心里愧疚万分的同时又对水莲充满了感激。要不是有她在，他不敢想象母亲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他将泛上心头的心酸憋了回去，拿着酒碗与朱水莲重新碰了一下，道：

“今天过年，是开心的日子，不说这些。以前的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后看。来，喝酒。”

朱水莲笑笑，“好。”说着就对着碗轻抿了一口，可碗中的酒才一入口，眼睛鼻子便皱成一团，整张脸似要拧出汁儿来，她只感觉口中又苦又辣，太难受了。

许大山见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朱水莲瞅他一眼，“这也太难喝了。”

许大山却道：

“只是刚开始喝不习惯，待你多喝一点就会越喝越上瘾。”

“真的？”朱水莲不太相信。

许大山朝她坏坏一笑，“当然真的。”

“我不信。你肯定骗我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不信你再喝第二口、第三口就没那么难受了。”

听他这么一说，朱水莲准备再喝一口，许大山却夹了一块猪肘子放进她的菜碗里，说道：

“别急。先吃点菜。”

朱水莲乖乖夹起碗中的肘子吃掉后，重新拿起碗来，又试着喝了一口，还是又苦又辣。许大山便道：

“再多尝几口，但不能喝得太急，喝酒最忌喝得急，那样一下就喝醉了，且伤身。你要边吃菜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慢慢地你就能尝出滋味来了。”

朱水莲信了他的话，尽管还是感觉那味道很不好，但她就是没有放弃不喝的念头。

年夜饭就是要慢慢吃，慢慢喝，边吃边聊，边聊边吃，家里人多的人家，男人们还要相互划拳，那些高亢的叫喊声连周围邻居都能听得到。

朱水莲和许大山这顿年夜饭也吃了一个多时辰，朱水莲没有吃米饭，光吃肉就吃饱了。自许大山回来后，感觉近半年来她吃到的肉比之前二十年中加起来的还要多。

从火盆旁站起来时，她感觉有些头晕，眼睛也有点花，不禁整个人晃了一下。许大山吓一跳，生怕她摔在一旁的火盆里，长臂一伸扯住她的胳膊扶住她。

朱水莲一张脸红扑扑的，有些醉眼朦胧地朝他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晕，眼有点花。”

她其实就只喝了那一碗酒，虽然从始至终她也没尝出什么滋味来，但因是花钱买来的，她舍不得倒掉，便坚持喝完了。

她抬了抬被许大山攥住的手臂，许大山放开了她，她努力站稳后说道：

“大山哥你先休息吧。我、我来收拾就好。”

说着就要低下身去收拾碗筷桌椅，可随之人又是一晃，头晕得更厉害，眼前模糊一片。

紧接着她似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然后似撞在了一堵温温热热又有点软的墙上，接着便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啥也不知道了。

许大山看着已经靠在自己胸膛睡着了的朱水莲，一脸的为难，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心里不由后悔刚才哄她喝什么酒。

怕她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只能伸手搂住她，犹豫了一下后，最终顾不得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去睡。他自是不敢跟她脱衣服，只能由她身着厚厚的袄子将就一晚，只将她的鞋脱掉，保留了袜子，然后跟她把被子盖好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许大山默默将俩人吃过的残羹剩饭收拾了，把碗筷洗好，桌椅摆放整齐，地扫干净，并把啃过的骨头捡起来赏给了虎头。

按习俗今晚是要守岁的。以前没入伍前，自他爹去逝后，年年都是他守。

入伍上战场后，他们那一支军队跟漠北人打了三年，其间不断地有战友死去。整整三年里，他们连一个像样的年都没有过过，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只在想着怎么将敌人打退。

那时朝不保夕，望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死去，他无数次地以为自己可能也没有机会回家了，说不定哪天就埋身大漠了。

幸运的是，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他也终于得以回家。

可让人遗恨的是，母亲没能等到他回来。

他感觉水莲就是母亲在这个家的延续，也许水莲便是他娘在冥冥之中留给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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