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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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第1页）

&esp;&esp;“等一下！”我大喝一声，眼睛几乎要瞪得爆裂出来，“那个高人，叫什么？”

&esp;&esp;“姓许，叫许一城，是五脉的掌门人——五脉你知道吧？它又叫明眼梅花，自古……”

&esp;&esp;大眼贼接下来的喋喋不休，我完全没听进去。我整个人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内心巨浪滔天。我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牵扯到了我爷爷许一城，这可真是横生波澜。

&esp;&esp;“哎，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要不咱们休息一下？”大眼贼关切地问道。

&esp;&esp;“不，不用，你继续。”

&esp;&esp;“许一城因为卖文物给日本人，被当作汉奸枪毙。我二爷爷在长生牌位前大哭了一场，说打死他都不信许掌门会当汉奸。我二爷爷哭完以后，买卖也不做了，宣布退隐，估计受的刺激不小。抗战胜利以后，有人突然来找二爷爷，说请他去郑州豫顺楼救急。本来二爷爷都回绝了，可他一听要对付的是五脉中人，一拍桌子，说许掌门死得那么惨，跟五脉那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有直接关系，他的仇我不能不报，立刻就赶了过去。”

&esp;&esp;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眼眶湿润起来。许一城当年身死，举国皆斥为汉奸，想不到在开封这里，还有人一直相信他是清白的。

&esp;&esp;“然后呢？”

&esp;&esp;“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大眼贼说，“我二爷爷出去的时候，带的是一幅画，回来时却只带了一堆碎片。回来不久，他就咽气了。”

&esp;&esp;我几乎坐不住了。那幅画，肯定就是《及春踏花图》，果然如刘一鸣所说，在赌斗中被拆成了碎片。

&esp;&esp;“那堆碎片去了哪里？”

&esp;&esp;大眼贼道：“二爷爷临终遗言，说他已经替许掌门报了一部分仇，无愧于心，让我们把那张画的碎片陪葬。这样在阴曹地府告诉许掌门说为他报了仇时，也好有个凭据。”

&esp;&esp;“陪葬？廖定葬在哪里？”我问。

&esp;&esp;大眼贼又说：“二爷爷说他死后要葬在许掌门离魂之地，这样二魂相近，方便他寻见许一城的魂魄。我们家里人遵照遗言，把二爷爷火化，骨灰装进锦盒，一路运到北平埋葬。”

&esp;&esp;“等一下，火化？”我大惊。

&esp;&esp;“我们阴阳眼能窥视天机，为天地所不容。所以我们家历代不留尸骸，死后全都火化。”大眼贼一本正经地说。

&esp;&esp;我暗叫糟糕，如果这样的话，那陪葬的《及春踏花图》碎片岂不是也化为了灰烬？不会让我在最后关头抱憾而归吧？不行，无论如何，我要亲眼看到那些纸灰，才肯罢休。

&esp;&esp;“廖定是葬在北京哪里？”我问。

&esp;&esp;大眼贼点了点头，朝东边伸手遥遥一指：“我二爷爷下葬之地，就是当年许一城被枪决的刑场旁边，就在如今燕郊灵山脚下。”

&esp;&esp;我傻在了原地。

&esp;&esp;我站在公路旁的一片凸起的丘陵之上，负手远望。广袤的燕山蜿蜒至此，山势已尽，余脉突拔而成一座尖峰灵山，东接群山，其他三面皆是平原。峰顶有一座建于辽代的灵山宝塔，五级八角，与东边的盘山塔、西边的孤山塔结成三角之势。

&esp;&esp;燕郊这里距离北京五十多公里，属于三河市境内。明、清两代，三河都属顺天府，一直算是京畿之地。清代皇帝拜谒东陵，就在这里驻跸，所以三河素有“天子脚下，御驾行宫”之称。民国迁都南京，直隶改河北省，它才划归为河北，但老百姓心目里，始终把它当成北京延伸的一部分。

&esp;&esp;我爷爷许一城被老朝奉陷害，以汉奸的罪名处决，即行刑于此。而解决这次五脉危机的关键人物廖定，他的埋骨之地，也在这里。如果还嫌命运不够奇妙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们许家四口人的墓园，就在不远处的灵山宝塔墓园，离刑场旧址不过数百米之遥。造化这只大手，把我拨来弄去，划了一个大大的圆，最终却将我送回到了。这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esp;&esp;我举头仰望，天空湛蓝，清澈到仿佛可以看到飘渺的灵魂。一阵微风吹过，似乎有几缕轻烟凭空浮动，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变换着形状。

&esp;&esp;“爷爷，爸爸，是你们吗？”我喃喃自语。

&esp;&esp;我没等到回答，也不必等到回答。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抬步迈下丘陵，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工兵铲。

&esp;&esp;廖家当初把廖定葬在灵山脚下，遵照遗嘱并没有特意设墓，只是在紧邻刑场的正东方起了一个低矮的小土包，连墓碑都没立。刑场旁边乃是大凶之地，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特意埋在这里。也幸亏如此，让廖定的坟墓躲过了这几十年来的各种折腾，一直幸存到了现在。

&esp;&esp;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土包上面覆上了一层碧绿色的杂草，密布着蚂蚁窝，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大眼贼指点，我就算脚踩到坟包，都发现不了。

&esp;&esp;挖坟掘墓是不道德的事，我来之前特意请求大眼贼准许。大眼贼是个好人，他对我的要求没有异议，只希望作为回报，我能定期带几本最新的法律书籍去牢里，他好学习。

&esp;&esp;我把随身带的香烛摆好，恭恭敬敬冲着廖定的坟磕了三个头，说五脉遇难，我今日不得不冒犯开坟，五脉是许一城的心血所在，他若在世，必不会袖手旁观，希望廖二爷爷在天之灵能够理解，不要怪罪云云。

&esp;&esp;说完以后，我拿起工兵铲，狠狠地插进泥土里，然后双手一抬，铲出一块泥土。蚂蚁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我顾不上怜惜这些小东西的性命，又铲起了香港：真假国宝现场对决！

&esp;&esp;我一踏下飞机，一股带着海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我手搭凉棚，举目眺望，远处九龙城的繁华闹市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esp;&esp;香港和北京真是不一样。首都机场附近是大片大片的空地，视野开阔，格局很大。而启德机场附近全是高楼大厦，空间非常局促。刚才降落的时候我从舷窗往外看，飞机居然从香港市区上空呼啸掠过，吓得我手心全是汗。听我邻座的客人介绍，启德机场三面环山，距离海港和市区又非常近，所有的飞机都只能从西面进入降落，不愧是世界十大危险机场之一。

&esp;&esp;飞机安全降落以后，我长出一口气，那枚珍贵之至的双龙小印残片，就在我身上。两版《清明上河图》的对决，将由这枚残片做出最后裁决。就算我出事了，它都不能出事。

&esp;&esp;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内地，好在方震事先帮我打点好了所有的手续，一路顺顺当当出了关。我注意到，在通道两侧，已经张贴了京港文化交流文物展的海报，《清明上河图》占据了海报最核心的位置。距离文物展还有三天，可气氛已经炒得很热烈了。

&esp;&esp;我一出闸门，看到有二十多个香港记者等在门口，其中有几个我认识，在上海参加过对我的围追堵截。

&esp;&esp;此前我在上海当着他们的面，宣称我会带着真相前来。我的宣言第二天就上了报纸头条——《打假英雄打破沉寂，亲临鉴定现场揭发真相》，还有比这更有戏剧性的转变吗？公众本来就因为真假《清明上河图》公开对质而兴奋不已，我的宣言一发，这个话题变得比香港天气还要火爆。

&esp;&esp;这次我没有不耐烦地把这些记者推开，而是先整了整西装，先任凭他们拍了一通照片。然后我缓缓抬起手，他们立刻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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